“這就對了?！?

周父附和一聲，摸到桌上的紅梅煙，想再抽一根，被周母狠狠打手。

“這是紅兵辦事用的，你抽什么？抽你煙鍋子去?！?

周母將煙塞到周紅兵手里，正色道：“二子，娘可有言在先，你現在是借錢種地，可不能亂花錢，凡事都要節省。”

“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說著話，周紅兵在周父期盼的眼神中掏出根煙遞給他。

接過煙，在周母殺人的眼神中點燃，周父急忙轉移視線，問道：“紅兵，你弄這么多糞回來弄啥嘞？”

“做有機肥和化肥！”

“有機肥和化肥？”

幾人不解，有機肥和化肥倒是聽說過，供銷社有賣。

這玩意兒可管用，能增產。

但太貴了，沒人愿意花那個遭錢。

要是能自制，那可太好了！

“我在縣里上學時學的?！?

將這本事推到上學頭上，周紅兵解釋道：“有機肥是糞發酵制成的，加了些其他化學物質進去，咱們沒有那些，就用土辦法。”

“把糞尿分離出來。

糞用淘米水、紅糖水和酵母一起充分發酵，就能得到有機肥?！?

頓了頓，周紅兵繼續道：“尿素化肥則是用分離出的尿熬出濃縮液，再用硝酸鹽進行化學反應，最后放雪地里冷凍結晶得到尿素化肥?！?

“硝酸鹽去哪弄？”

三妹在上初中，知道硝酸鹽是化學制品，疑惑二哥要怎么弄到。

伸手要摸三妹頭，被她嫌棄的躲過去，周紅兵訕訕收回沾染污穢的手，解釋道：“好弄。”

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白色晶體，他‘嘿嘿’一笑，“硝酸鹽就是茅坑墻上那層白色粉末，我裝糞的時候刮了很多到口袋里，夠用了。”

“這……”

周父周母對視一眼，不禁感嘆，二子確實有能耐。

“二哥，你懂的真多。”

“所以要你好好學習呢，知識改變命運?！?

訕訕一笑，周紅兵敷衍一句。

“他娘，你看二子考慮的多周到，什么都準備齊全，就等開干。”周父吐出口白霧，眼睛瞇縫著，一臉驕傲。

“1200塊的饑荒也欠下了?！卑г挂宦?，周母起身，穿上圍裙，往廚房走。

她得去做飯。

二子跑一天，該餓了。

“娘，我來幫你?！?

三妹受不了堂屋的騷臭，難得主動去廚房幫忙。

路過李木栓身邊時，三妹停下，意味深長的瞥眼他。

李木栓會意，起身要跟去。

周紅兵出言攔下李木栓，道：“栓子，明天要出大力氣，你得來幫我忙，我付你工錢。”

“多少錢？”聽有錢掙，李木栓來了精神，瞪大眼睛，問道。

聞言，三妹白眼李木栓，臉一撇，扭頭去了廚房，不再理他。

李木栓察覺不對，趕忙改口，義正言辭的擺手道：“我這段時間也沒什么事，給紅兵哥干活就打發個時間，不收錢?！?

“昂。”

隨口答應一聲，周紅兵興致勃勃的和周父討論蓋棚的事。

“二子，不瞞你說，這小拱棚我可會蓋，村里那幾家蓋棚的時候，我就去幫忙，去看去學，早就門清?！?

接過周紅兵遞來的剩半包的紅梅煙。

趕忙揣進懷里，伸長脖子看看廚房，見無人在意，周父才放下心。

周紅兵沒想到自己爹還會搭棚，笑道：“還是爹您本事大?！?

兩人聊的很投入，主要是周父說，周紅兵捧。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饅頭出籠的香氣飄來，兩人才感肚子已經餓的‘咕嚕’響。

周母招呼兩人到廚房里吃飯，堂屋味兒太大了，實在下不去口。

看看天色，已經擦黑，周家父子起身來到廚房。

廚房灶臺上放著四個菜，一碗炒雞蛋，一碟炒蘿卜絲，一個油挑咸菜，還有一個炒菠菜。

主食是剛出鍋的紅糖饅頭。

“可宣！”

吭哧一口，周父直夸饅頭松軟香噴。

三妹和李木栓相視一笑，這饅頭是三妹和的面，李木栓捏的胚，上的屜籠。

“嘿嘿，三妹手藝好，第一次做紅糖饅頭，就把周叔吃美了。”李木栓恭維一句。

聞言，三妹昂起頭，挺著胸膛，神氣十足。

抬眼，周紅兵注意到三妹和李木栓二人的不對勁。

作為哥哥，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想到上輩子妹妹郁郁寡歡了一輩子，他便沒多說什么。

只要妹妹開心，她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拿過一個饅頭，聞聞，他不禁感嘆，“好香啊?！?

“不看誰做的。”

驕傲一聲，三妹黑瘦的臉龐上綻放出紅暈，那是她開心到極致的表現。

“我來嘗嘗小大廚做的味兒怎么樣?！?

撕下一片放到嘴里，自從周父走后，周紅兵就沒再吃過北方面食，這是三十多年來第一次。

一片紅糖饅頭進嘴，頃刻融化，勁道的口感在唇齒間崩開。

它膨脹，縮小，化為香醇。

喉頭一滾，咽下，充實的麥纖維緊貼到饑腸轆轆的胃袋里，生出滿足。

“好吃?！?

一頓飯，一家人都在夸三妹的手藝好，三妹被夸的飄飄然，美滋滋的把洗碗的活也攬了。

吃過飯，李木栓陪三妹洗好碗便回家，周家幾人則各自洗漱回屋。

周母脫衣躺到床上，周父為她掖好被角才上床。

“他娘，你說紅兵這孩子怎么突然這么勤快了?！?

“自從二子沒考上高中回到家，就一直游手好閑，現在有事干還不好？

就是太胡來了，自己一個人去城里貸款，買那些材料，還要蓋棚。”

周母對周紅兵還是很滿意的，雖然他胡來了些，一點不老實。

周母起身，將棉衣套上，對周父道：“話說，二子要是有栓子一半老實聽話就好了。

今天做飯你不在，栓子這孩子真不錯，眼里有活，還聽話聽吩咐的?！?

聞言，周父眉毛一挑。

他也是年輕時候過來的，李木栓的心思他當然知道是什么。

“哼，那小子是看上三子了，在表現呢?！?

“反正我挺滿意，三子也樂意，過幾年三子大了，把事一辦，多好?！?

“這事還太遠，到時候再說，睡吧?！?

“你先睡吧，我這肚子又不得勁了，怕是今天那口炒雞蛋太油鬧的?！?

……

周紅兵屋。

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滿天星斗，兩行晶瑩閃著亮光落下。

屋里糞桶散發出的味道辣得他眼淚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