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被朱氏的“證詞”嚇破了膽，更加拼命地磕頭，額頭很快就泛起了青紫，聲音凄惶地維護林氏：“老太太求您別說了，太太待妾身真的很好。從無打罵，也從不斷糧。妾身，妾身每日都能吃飽的，太太，太太您明鑒，妾身真的沒亂說話！求求您別責罰長愉，求您了！”
“賤人，你！”林氏被青桃的表演氣得渾身發抖，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她這才驚覺，這個在自己手下伏低做小多年的賤婢，竟也學會了如此陰毒的招數！
真該死，她還是大意了。
賤人，賤人，該死一萬次的賤人！
沈長樂唇角微勾，冷眼旁觀。
青桃在林氏手下浸淫多年，耳濡目染，這點功夫，想來不在話下。
沈坤或許早已厭棄青桃，視長愉為累贅，但他終究是個自詡清高的讀書人，苛刻妾室、虐待庶女這種有損官聲、違背仁義寬厚之名的惡行，他有可能偷偷地干，但絕不會堂而皇之地干。
果然，看著青桃磕那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再看看沈長愉身上刺眼的粗布衣裳，一股強烈的羞憤和被愚弄的怒火直沖沈坤天靈蓋！
他厲聲喝道：“夠了，李氏，你是我沈坤的妾室，不是任人驅使的粗使奴才！從今往后，不許再做此等賤役！”
他猛地轉向面無人色的林氏，眼神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深的失望：
“李氏是先太太的陪嫁，亦是你的姐妹，你身為正室太太，理當善待！你竟敢如此刻薄，做出此等無恥下作之事，立刻命人為李氏裁制新衣。長愉是我的女兒，縱然是庶出，也絕不可苛待！即刻給她裁衣、打首飾，再撥兩個伶俐丫鬟專門伺候。若再敢陽奉陰違，薄待她們母女……”
沈坤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如同冰錐刺入林氏心臟，“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一紙休書送你回林家！”
“休書”二字，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林氏頭上！
林氏只覺得眼前一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當眾受此奇恥大辱，甚至被以“休妻”相脅……
她苦心經營多年的賢妻良母形象，連同她賴以生存的沈太太的身份和地位，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沈長樂恰到好處地挽住沈坤的手臂，笑容溫婉如春風拂面，聲音清脆：“父親自衙門辛苦歸來，還未飲口熱茶吧？女兒特意帶了杭州今年新采的頭茬龍井，外頭極是難得，正好孝敬父親解解乏。”
沈長樂這及時的孝順，瞬間化解了沈坤的難堪。
他勉強擠出笑容：“好，好，我兒有心了。”
這龍井，此刻喝在嘴里，是面子，也是臺階。
離開前，沈長樂仿佛才想起般，轉頭對著面如死灰、搖搖欲墜的林氏，聲音清晰悅耳，卻字字誅心：“對了，太太，孔嬤嬤昨日已將我院中所缺家具擺設的清單交給您了。都是些尋常物件，想必庫房里就有現成的，勞煩太太早些開了庫房，我好遣人去搬。父親，您說是吧？”
沈坤此刻正需要安撫長女，彌補方才的不察之失，立刻板起臉對林氏沉聲道：“聽見沒有？長樂是長女，你要盡到嫡母的本分。她院里缺什么，庫房里有的，立刻給她。沒有的，趕緊去買。再敢拖延敷衍，陽奉陰違，我定不輕饒！”
他此刻看林氏，只覺得她滿臉的青紫紅腫格外刺眼，想起自己半舊的官袍，心中那點因“休妻”狠話而起的些微不忍也煙消云散。
這林氏，確實該狠狠敲打一番了！
她自己穿金戴銀，卻讓他老娘穿舊衣，苛待他的庶女，連累他在同僚面前都失了體面！
經由長女點醒，他才驚覺自己堂堂六品京官，全身家當加起來，恐怕還不如林氏頭上那支赤金鳳簪值錢！
越想越氣，沈坤自動忽略了心底對沈長樂那點復雜的不喜。
而眼下壓服林氏、挽回顏面、安撫長女，以及她背后的程家，才是重中之重！
“哼！”他重重哼了一聲，甩袖跟著沈長樂離去。
留下林氏一人僵立原地。
林氏雙唇劇烈顫抖，俏臉扭曲如同厲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那刻骨的恨意、滔天的屈辱，以及被徹底撕碎尊嚴的冰冷絕望，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
“太太，老爺仁慈，讓妾身以后不必再操持家中粗活，那妾身就下去歇著了。眼下還剩廚房里砍柴的活計，還請太太另行安排人手。”
青桃的聲音不高，卻穩穩響在所有人耳里。
“還，還有，老爺有令，讓太太給長愉制新衣，打首飾，服侍的丫鬟可以暫且延后，但給長愉身為沈家小姐應有的體面，卻是太太的責任，妾身斗膽，乞望太太撥銀子給妾身。就……就……”
沈長悅一巴掌摑了過去：“你一個下賤胚子，只配干粗活，雜活。娘能給你一個口吃的，本該感恩戴德。”
青桃忽然跪了下來，大叫：“二小姐息怒，妾身再也不敢了。太太要罰就罰妾身吧，放過長愉吧。”
原本氣得眼冒金星的林氏，正用噬人的目光盯視青桃。
平時為了給青桃施壓，她都是粉面含威，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一直盯，直到盯得青桃頭皮發麻，最后跪下來主動求饒后，這才放過她。
對付無姿色無背景，又無手段的青桃，林氏一向信心十足。
誰曾想，這賤人竟然來這么一出。
沈坤扭頭怒視林氏時，剛好瞧到她因猙獰而扭曲的臉，瞬間暴怒。
“林氏！”
這聲怒吼，如同平地起驚雷，林氏的身子抖了幾抖，看到沈坤射過來的噬人目光，瞬間回神，趕緊擠出慣有的溫婉賢惠的笑容。
“老爺息怒，長悅不懂事，妾身一定好好教訓她。至于長愉，妾身馬上就讓人去辦。”然后對沈長愉擠出溫婉的笑容，“你這丫頭，怎么總是穿下人的衣服？以后切莫再穿了。魯嬤嬤，趕緊帶長愉，去外頭制衣裳，打首飾。務必把長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青桃趕緊磕頭：“多謝太太仁慈。”
然后又對沈坤方向磕頭，眼里含著飽經磨難后總算重天見日的淚水，聲音哽咽。
“多謝老爺為妾身作主，多謝大小姐……”最后泣不成聲，那模樣，凄慘到仿佛從苦膽里撈出來的蔫青菜。
沈長樂面無表情。
孔嬤嬤低聲罵道：“活該，這就是與虎謀皮的下場。”
林氏：“……”
趙嬤嬤卻悠悠來一句：“錯，應該是跟錯了男人的下場。”
沈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