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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緣由

  • 封神,青銅紀元
  • 斷橋塵埃
  • 2132字
  • 2025-06-26 12:17:04

祁立的膝蓋陷進鑄坊滾燙的炭灰堆里,粗糲的陶片劃破麻履,在腳背上割開細密的血痕。比干大人被侍衛架進鹿臺時,銅制的門釘在暮色里泛著暗紅,像凝固的血痂。他攥緊腰間玉佩,那是臨行前比干托付的家傳之物,冰涼的觸感在掌心沁出冷汗——此前因言獲罪的臣子,至少能得杯鴆酒,留個全尸,這是商王維持體面的最后底線。

更漏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晨鐘突然撞響,震得宮墻簌簌落土。祁立猛然抬頭,看見宮娥們尖叫著四散奔逃,血珠順著青瓦滴落,在石板上綻開暗紅的花。“圣人心有七竅——“凄厲的嘶吼混著金屬刮擦聲傳來,祁立眼前浮現出比干大人那身洗得發白的朝服,前日還在相府對他說“社稷為重“,此刻卻成了鹿臺祭典上最慘烈的祭品。他指甲深深摳進泥土,指縫間滲出血絲,突然想起幼時聽老人說,商湯開國時,連祭祀的牲畜都要留個全尸。

“那是他親叔叔啊!“祁立的青銅護腕重重磕在坩堝邊沿,震得飛濺的銅液在青磚上燙出密密麻麻的黑點。他盯著坩堝里沸騰的玄色銅漿,恍惚間又看見比干手持星圖的身影——那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劃過二十八宿,袖口總帶著艾草混著朱砂的氣息,連教他辨認“熒惑守心“時,聲音都像洹水河畔的晚風般溫和。

祭臺上的龜甲在青油燈下泛著幽光,細密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仿佛在訴說著某種神秘的預言。刻卜師身著玄色長袍,寬大的衣袖拂過龜甲,聲音低沉而莊嚴:“王命天授,此乃天意!“話音未落,比干脖頸間懸掛的羊脂玉佩突然墜地,在空曠的大殿中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驚起梁間沉睡的夜梟。

祁立下意識地攥緊沾滿銅銹的衣襟,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奴隸們私下流傳的秘辛在耳畔回響:先王崩逝那年,幼主高熱不退,昏迷不醒。是比干在三更天獨自走進幼主寢殿,月光透過窗欞,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他毫不猶豫地割破腕脈,將滾燙的鮮血兌進藥汁,那殷紅的血珠滴入藥碗的聲音,仿佛還在祁立耳邊回蕩。

“民生多艱“四個字在舌尖打轉,祁立望著坩堝中扭曲的銅影,想起比干最后一次進宮時,鬢角新添的白發在晨光里泛著銀光。如今那雙教他識星辨位、喂過幼主藥湯的手,正握著青銅匕首,在祭師們的頌唱聲中,親手剖開了那顆曾為王室跳動的心臟。滾燙的銅漿漫過坩堝邊緣,他卻感覺不到灼傷,唯有胸腔里空蕩蕩的,像極了比干倒下時,祭臺上那輪被烏云吞噬的殘月。

青銅熔液在陶范間蒸騰起刺鼻的白霧,祁立捏著半干的泥模后退兩步。饕餮紋的眼瞳處還凝結著暗紅的朱砂,月光漫過工坊殘破的葦簾時,那些獰厲的獸形竟在濕潤的泥坯上泛起漣漪。他望著自己沾滿陶土的雙手,指縫里還嵌著前日修補鼎耳時蹭上的金箔——原來所謂“受命于天“的祥瑞,不過是匠人用朱砂與金粉精心涂抹的遮羞布。

夜風裹挾著渭水的腥氣撞開鑄坊木門,祁立踉蹌著扶住冰涼的陶甕。細沙簌簌落在剛雕好的云雷紋上,將“敬天保民“的銘文掩埋了大半。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宮廷宴會上,幽王將整筐粟米倒入酒池時,那些隨侍的卿大夫們諂笑的嘴臉,竟與泥模上的饕餮紋如出一轍。影子在夯土墻上扭曲成掙扎的姿態,祁立握緊腰間斷刃——當社稷淪為私囊,再鋒利的諫言也刺不穿這層用權力澆鑄的青銅甲胄。

老奴隸們總愛壓低聲音,在鑄坊蒸騰的熱浪里念叨妲己是九尾狐妖轉世。可祁立清楚地記得那個溽熱的午后,少女端坐在朱紅車輦中,十二名宮娥抬著沉香木輿,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都不及她脖頸間玉鈴的清響。陽光穿透鮫綃簾幕,將她鬢邊金步搖的影子投在胭脂面頰上,像極了春日枝頭顫動的蝶。

直到那日晨朝,銅漏聲里突然炸開大王索要“七竅玲瓏心“的旨意。祁立攥著鑄劍錘的手掌沁出冷汗,看著階下白發蒼蒼的王叔被侍衛架走時,朝冠上的東珠在晨光中滾落。滿殿公卿垂目斂袖,笏板映著慘白的臉,唯有司禮太監尖細的嗓音刺破死寂:“遵王命——“。爐火映紅了祁立的瞳孔,他忽然意識到,比狐妖傳說更可怖的,是這沉默如鐵的朝堂。權力的齒輪裹著血腥緩緩轉動,每個低頭作揖的身影,都成了推動悲劇的輪齒。

他蜷在廊下陰影里,指腹反復摩挲著比干臨刑前偷偷塞進他袖中的玉圭。經年累月的摩挲,青玉表面竟沁出細密的血絲,將“不可“二字暈染得愈發猙獰。夜風卷著遠處鹿臺的絲竹聲掠過耳畔,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宗廟觀禮,司巫高舉鑲嵌綠松石的青銅爵,幽藍的火光映得妲己的金步搖熠熠生輝。

此刻才恍然驚覺,那妖妃的存在恰似青銅器上精心鑲嵌的綠松石——當商王在鹿臺飲盡第七盞鴆酒般的瓊漿,妲己指尖纏繞的狐尾便在燭火中輕顫。每一次她嬌笑著獻上鹿脯,都像往萬民怒火中撒下一把赤硝,那些被剜去心肝的忠臣,被烙成焦炭的諫臣,所有暴行的血漬都濺在了她雪白的裙裾上。當百姓們舉著火把咒罵妲己的妖術惑主,誰還會記得商王案頭那柄刻著饕餮紋的青銅鉞,才是真正斬落人間正道的利刃?

暮色漫過朝歌城頭時,巍峨的宮殿更顯陰森。廊柱上盤踞的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起青芒,獸瞳里凝結的夜露滾落,竟似血淚。檐角的銅鈴無風自鳴,驚起一群烏鴉,羽翼掠過“天命玄鳥”的彩繪,將“受命于天”的金漆啄得斑駁。滿朝文武峨冠博帶地立于鼎耳兩側,象牙笏板在袖中微微顫抖,他們的朝服繡著云雷紋,卻遮不住后頸被王權烙下的枷鎖。那些看似精美的十二章紋,不過是遮掩腐肉的錦繡,內里早已被權力蛀成空殼,如同司母戊鼎上那些看似威嚴的蟠龍紋——遠看氣勢磅礴,近觀卻布滿鑄造時留下的砂眼,終究是金玉其外的虛妄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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