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破手環，沒看到我現在的處境嗎，我已經身無分文，沒有能量幣可以喂你了！”我憤怒地說道。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壓在守護者號狹小的舷窗上。船艙內，彌漫著疲憊的氣息——那是屬于我的絕望。我像一灘爛泥般癱在駕駛艙的座椅上，嘴里充滿抱怨。手腕上那個造型流暢、閃爍著幽藍微光的手環，像一個冰冷的、貪婪的活物，緊緊吸附在我的脈搏之上。我本以為它會消停，下一刻，我感覺到全身的能量開始流失，這手環餓到了極點，竟然開始吸取我的生命！我察覺到異常，拼命想要將它取下，但進食中的手環如水蛭一般牢牢地黏住我，根本無法取下。

“艾瑟……救……”不一會我便暈倒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莉莉絲那張嫵媚動人卻又冷酷至極的臉在黑暗中浮現，耳邊響起她帶著醉意的嬌笑，以及她在我意識模糊時，用虹膜掃描和指紋榨干我最后一枚信用點的“咔噠”聲。還有那個叫娜塔莎的女人，那個讓我被迫改名“陳沫”才能暫時躲避的陰影，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最后，是我那該死的父親臨終前的模樣。

“父親，這手環到底是什么，娜塔莎因為它追殺我，我本以為它只是守護者號的鑰匙，現在看來，它更加神秘。”我詢問道，然而，夢中的父親沒有回答，我的眼前一亮，幾只醫療機械臂正在運作，看起來是艾瑟啟動了醫療協議將我救下。

“艾瑟…”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著喉管，現在的我處于懵懂的狀態中，“剛剛是怎么回事？現在該怎么辦？”

船艙內沉寂了一秒，隨即，一個清晰、冷靜、毫無波瀾的女性合成音響起，如同冰水滴落：“管理員，你身上的手環是神話紀元的造物，現在仍在第一階段，每日需吞噬足夠的能量幣，否則將吞噬你的生命。當前能力幣收入：0，不足以維持手環每日消耗。”艾瑟，守護者號的人工智能核心，永遠是如此精準而殘酷。

“建議方案重新梳理如下，”艾瑟繼續說道，屏幕上跳出幾個選項框，“方案一：申請銀河聯邦底層救濟金。成功率預估：低于5%。”

我的拳頭瞬間握緊，指甲掐進掌心。

“方案二：尋求高息短期借貸。成功率預估：75%。但日利率范圍在15%-300%之間，疊加您現有債務，預計將在14-21天內觸發次級債務危機，最終結果：破產清算或強制勞動營。”

高利貸？那不過是換一種更快的死法。

“方案三…”艾瑟的聲音似乎停頓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屏幕上第三個框被高亮標出，“資產重組與職業轉型。”

我的目光定格在那個框上。

“核心操作：出售您名下位于彭斯星翡翠灣第七區的別墅產權。”

“什么？！”我猛地坐直，牽動了酸痛的肌肉，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那棟別墅…那是我最后一點體面的象征，是我在這個冰冷星系唯一的“家”。

“邏輯推演顯示，”艾瑟無視他的震驚，冰冷的邏輯繼續推進，“該房產目前處于閑置狀態，每月需支付巨額維護費用。其市場價值約為 1，800，000能量幣。扣除欠繳費用、交易傭金及稅費，預估凈收益約為 1，250，000能量幣。”

一百二十五萬！我的心臟狂跳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這些錢足夠我在小山村生活一輩子了。

“但是，”艾瑟無情地潑下冷水，“彭斯星不動產交易結算周期為法定60個標準日。您需在此期間內，找到可持續的生存方案。”

艾瑟的聲音沒有起伏，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您現在的處境，已無法支撐翡翠灣的生活模式。守護者號飛船基礎維生系統完備，可提供臨時居住空間。建議您以飛船為據點，尋找一份能夠即時獲取能量幣的工作，支撐未來兩個月的過渡期。基于管理員當前條件，已從彭斯星網絡找到以下工作。”

屏幕上列出了幾項工作推薦：

工作一：飛船碼頭裝卸工（重體力，日均收益：40-60能量幣）

工作二：小行星帶礦物初步篩選（高風險輻射暴露，日均收益：55-80能量幣）

工作三：星系內貨運快遞員（要求自備合格運輸載具，日均收益：視路線及貨物緊急程度，預估區間：80-200+能量幣）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最后一行。守護者號的最大優勢就是太空航行，根據艾瑟所說，守護者號是神話紀元的造物，飛船可以從真空中抽取真空零點能，也就是說，太空航行的燃料成本等于零！最重要的是，快遞員…自由，相對不那么危險，再加上守護者號獨特的空間跳躍能力，只要跑得夠勤快，一天跑幾趟，所獲得的能力幣足以供應手環的消耗。

但是，賣掉別墅，像喪家之犬一樣住在飛船里，去當個跑腿的快遞員？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我。曾幾何時，我揮金如土，在彭斯星最頂級的會所里一擲千金，莉莉絲那樣的女人環繞左右。而現在…手環仿佛又收緊了一圈，冰冷的金屬緊貼著我的皮膚，無情地提醒著我：生存，還是死亡？體面，還是活著？屈辱？那是有錢人才配擁有的奢侈品。

我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控制臺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艾瑟！”我的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嘶啞，“聯系房產中介，立刻馬上！以最快速度把那個該死的別墅掛牌賣掉，所有流程權限都給你，我只要最快拿到錢。”

“指令確認。已接入彭斯星不動產交易網絡。翡翠灣第七區K7號別墅掛牌程序啟動。預計24小時內完成初步審核掛出。”艾瑟的回應沒有絲毫遲疑。

“然后…”我深吸一口氣，“篩選所有需要自備飛船的快遞公司招聘信息。要日結！或者至少周結的！”

48小時后。

翡翠灣別墅區那造型優美、線條流暢的地下室大門緩緩開啟。守護者號，這艘造型還不錯的飛船，如今引擎發出低沉而疲憊的嗡鳴，小心地飛出來。

我坐在駕駛座上，最后看了一眼后視屏幕。那棟白色的、擁有巨大落地窗和私人停機坪的別墅，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寧靜而遙遠。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笑容程式化的中介全息投影正站在門口，向攝像頭前的潛在買家熱情介紹著。我的目光掃過精心維護的庭院，那里曾經停滿了我的豪華飛梭和懸浮車，如今空空如也。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猛地扭過頭，狠狠推下了操縱桿。守護者號發出一聲略顯掙扎的轟鳴，尾部噴射出略顯渾濁的藍色光焰，笨拙卻堅定地抬升，離開了這片代表著我過去所有繁華與墮落的區域，沖向灰蒙蒙的、屬于平民和勞碌者的天空。

我沒有回頭，也不能回頭。駕駛艙的屏幕上，能量幣余額顯示著中介公司預付的一點點定金：【+500能量幣】。距離1，250，000的救命錢，還有漫長的60天等待。

“星際閃馳”快遞公司彭斯星第三衛星城分揀中心，就像一個巨大的、喧囂的金屬蜂巢。巨大的穹頂之下，無數貨運無人機、小型穿梭機和私人改造飛船嗡嗡作響，起起落落。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劣質燃料、汗水和廉價清潔劑混合的刺鼻氣味。

我將守護者號停在一個相對偏僻的廉價泊位，旁邊是一艘外殼坑坑洼洼、涂裝剝落的“老黃牛”級貨運船。一個穿著油膩工裝褲、頂著一頭亂糟糟紅發的中年男人，嘴里叼著半截合成煙卷，繞著守護者號走了一圈，用手里一個掃描儀滴滴答答地檢查著。

“嘖嘖，這飛船有點意思，花了大價錢改造的吧，還挺他媽花哨。”紅發男人，也就是工頭巴克，他身上穿著和周圍工人一樣的灰色反光馬甲，粗糙的布料摩擦著他的皮膚。他吐出一口帶著怪味的煙圈，瞇著眼看著陳沫遞過來的信息，“陳沫？新人？以前開過貨船？”

“開過…類似的。”我含糊地回答，極力掩飾著自己的緊張和不自在。

巴克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在陳沫略顯蒼白的臉上和保養得還算不錯的雙手上停留了幾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和嘲諷。“行吧，有船就行。艾克！帶新人去裝貨！”他朝著旁邊一個正在費力搬箱子的瘦高個青年吼道，“今天給你排三條線！礦星Zeta-7到空間站‘樞紐三號’的加急件！小心點，里面是精密儀器配件，磕壞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另外兩單是回程的普通件，送去下城區的。”他甩給我一個數據板，“路線圖、交接碼都在里面。跑完回來驗貨結賬，日結！能量幣直接打到你賬戶上！”

我接過沉甸甸的數據板，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坐標和時限要求，手心全是汗。我爬回守護者號的駕駛艙，開始正式送件。

“艾瑟，接管最優航線規劃，啟動貨艙壓力穩定系統。”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航線規劃完成。本日三趟任務預估總收益為：210能量幣。扣除相關費用（如停靠費）凈收益預估：120能量幣。”艾瑟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120幣！減去手環每日吞噬的30幣，他今天能凈賺90幣！

“出發！”我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和力量。

守護者號滑出泊位，引擎發出比離開別墅區時更有力的咆哮，匯入了繁忙的出港洪流。舷窗外，巨大的行星貨運艦如同移動的山巒，小型穿梭機則像忙碌的工蜂。我緊緊握著操縱桿，感受著飛船穿過大氣層時劇烈的顛簸。曾經讓我厭煩的太空航行噪音和加速度帶來的壓迫感，此刻卻像一種奇特的證明——我在工作，我在賺錢，我在…活下去！

我開著守護者號飛出彭斯星，根據艾瑟標記的路徑，三個小時就能到達空間站‘樞紐三號’，這份加急件的時間充裕得很，想到這里，我將飛船駕駛權交給艾瑟，閉眼休息起來。

正在我睡得正香時，艾瑟的合成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警告：原路徑爆發不規則脈沖星死亡射線。若規避路徑，耗時將超出時限52分鐘。預估罰款：基礎運費的350%。”

“350%？！”我感覺心臟被一只冰冷的鐵手攥緊。這筆罰款足以讓我墜入債務深淵！

“本想體驗一下慢節奏送件的快樂，居然發生了這種事。艾瑟，激活空間跳躍功能，坐標空間站：樞紐三號。”我說道。

主屏幕上彈出一個熟悉的能量波形圖和一個麥克風圖標，這一次，艾瑟的回應帶著一種近乎莊嚴的流暢：“請管理員王沫，講述能夠引發高度情緒共鳴的故事，由艾瑟進行情感捕捉、波形轉化與定向注入。充能達標閾值：80%。”

還是老套路，想要進行空間跳躍，我必須講出一個有趣的、具有情感共鳴的故事。這很聽起來荒唐，正常飛船想要進行空間跳躍，要耗費大量能源，要考慮能源成本，而守護者號可以自行汲取真空零點能，不必在乎能源消耗，只是需要講個故事就行。

我深吸一口氣，甩掉腦子里關于債務和冰冷棺材的陰暗想法，努力擠出一點“歡樂”的油星子，用一種夸張的、說書人的腔調開場：

“咳咳！話說啊，在咱們這條航道的隔壁星系，住著一顆賊有名的脈沖星，江湖人稱‘宇宙燈塔管理員老王’！”

“這位‘老王’同志呢，本職工作干得可認真了，每2.3秒就唰地射出一道能烤焦小行星的死亡射線！比聯邦郵政的投遞機器人還準時，整個星系的外賣小哥、導航AI都靠他指路呢！”

“然而！老王同志有個和他威嚴身份極不匹配的煩惱——他覺得自己身材管理失控了！中子星嘛，密度大是正常的，可老王天天對著其他脈沖星的‘纖細’建模圖唉聲嘆氣：‘唉，我這腰圍…射線都看著不夠凌厲了！’”

“于是，老王做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決定——節食減肥，他決定減少自己核心坍縮物質的輸出功率，簡單說，就是少噴點射線！”

“第一周，效果不明顯。第二周，射線間隔3秒，射線亮度還暗了。整個航道的飛船全亂套了，導航AI們哭著喊著：‘老王！你的死亡射線呢？！沒有你的死亡射線指路，我還不如去撞黑洞！’一艘運冷凍太空沙丁魚的貨船，因為等老王那遲到的射線，冰柜都解凍了！船長大副在船艙里穿著泳褲游泳抓魚！”

“老王一看，這‘宇宙燈塔管理員’的飯碗要砸啊，減肥計劃徹底宣告失敗。悲憤交加之下，他化悲憤為能量，射出了一道史無前例、粗壯無比還附帶七彩霓虹閃爍效果的‘道歉射線’。從此，‘燈塔管理員老王’的減肥計劃成了一個宇宙級笑話。但他也想通了，安心做個敦實可靠的脈沖星挺好。現在他的口號是——”我叉著腰，模仿粗獷的電臺腔：“‘想減肥？找黑洞！想找靠譜導航？我的射線，雖遲但到，量大管飽，童叟無欺！’哈哈哈哈！”

“偵測到中等強度情感能量：較荒謬、中等冷幽默，情感波形峰值上升！能量水平：58%…86%，空間跳躍程序準備完畢。”

“守護者號”發出藍光，飛船進入隧道，跳躍成功！

看著窗外近在咫尺的空間站鋼鐵墻壁以及面板上不斷閃爍的“加急件已準時送達”確認信息，我再次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老王，謝了啊！你的道歉射線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