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號具有空間跳躍能力”艾瑟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超空間引擎核心組件‘精神之石’因緊急起飛程序的能量受到沖擊,出現微觀裂隙。常規能量注入無法激發其相位共振。需要額外、特定的‘情感諧振波’進行引導充能,若強行進行空間跳躍,引擎損壞概率:99.7%。”
“什么玩意兒?情感諧振波?!”我簡直要抓狂,“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居然跟我講玄學?”
主屏幕上彈出一個極其復雜的能量波形圖和一個……麥克風圖標?艾瑟打斷道“基于神話紀元數據庫殘存協議:‘精神水晶’作為生命與機械的橋梁,對強烈、純粹的情感敘事能量具有高度敏感性。請管理員王沫,講述能夠引發高度情緒共鳴的故事,由艾瑟進行情感捕捉、波形轉化與定向注入。充能達標閾值:80%。”
我看著那個閃爍的麥克風圖標,一股荒謬絕倫的冰涼感順著脊椎爬上來。為了進行空間跳躍,我居然要給一個AI講故事?這比剛剛驚險的戰斗還要離奇百倍。
“見鬼的神話紀元科技……”我低咒一聲,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必須開口,必須講出能“打動”一塊石頭……或者說一塊水晶的故事。
講什么?甜蜜初戀?我的經歷告訴我,溫情脈脈的東西在這種情境下蒼白得像紙。我又想起了離開伊斯星之前前的生活:賭場一擲千金、用新游艇吸引派對女郎……似乎有點……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我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深處翻涌起一種被刻意遺忘已久的、源自骨髓的痛楚和酸澀。我想起了薇拉。一個在父親巨大而冷漠的陰影下,我曾笨拙地試圖抓住的光。
“艾瑟…準備好接收。”王沫的聲音低沉沙啞,褪盡了所有玩世不恭。“我講個關于‘自作多情’和‘被遺忘的煙火’的故事。主角是我和薇拉。”我的指尖無意識地刮擦著冰冷的控制臺邊緣。
“薇拉…藝術學院學畫畫的女孩。眼睛干凈得像洗過的天空。我第一次見她,她在街角畫雨中的霓虹,安靜得像不屬于這個世界。”我的嘴角勾起一絲苦澀,“跟她在一起……整個世界都靜了。沒有阿諛奉承,沒有虛與委蛇。只有顏料的味道,以及她聊起夢想時眼里的光。她是我在生活中,唯一感覺到的…真實的呼吸。”
屏幕上,代表情感波形的線條開始輕微跳動。
“至于我父親?哈!”我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嘲笑,充滿了自嘲和怨毒。“他是個放蕩不羈的傳奇,情人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換得比衣服還勤快!他的世界里,只有永不落幕的盛宴和無休止的狩獵游戲。我這個唯一的兒子?不過是信托基金附帶的一個‘必要繼承人’標簽罷了,他從不會管我,只要我不鬧出讓他丟臉的丑聞,或者惹上他某個‘心頭好’的情人,我在他眼里,大概和客廳里一件昂貴的擺設差不多——存在,但無需關注。”
波形跳動的幅度明顯增大。
“所以,當我和薇拉的事,不知怎么傳到他某個助理或者某個想討好他的情人耳朵里時……”我的語氣帶著一種被輕視的、刻骨的痛,“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沒有切斷我的信用點,更沒有去找薇拉或者她家人的麻煩。他可能覺得,這不過是他兒子一時興起的平民游戲,就像他年輕時那無數場風流韻事一樣,新鮮感過了自然就膩了,不值得浪費他任何一絲寶貴的尋歡作樂的時間去‘管教’。‘隨他去’,大概就是他對這件事唯一的評語。”這種徹底的、把他當成空氣般的無視,比嚴厲的反對更讓我窒息和憤怒。仿佛我珍視的感情,在父親眼中連一粒塵埃都不如。
屏幕上的波形劇烈攀升!
“我以為這是‘默許’!我以為我的‘自由’終于觸手可及!”我的聲音驟然拔高,充滿了毀滅性的自嘲和悔恨。“為了證明…證明給誰看呢?證明給他看?他根本不在乎!證明給薇拉看?證明給我自己這個可悲的混蛋看——我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我做了一件愚蠢透頂的事!我把我那艘他送我的、象征著他敷衍父愛的‘星塵之耀’游艇,偷偷賣了!”
波形瞬間飆升!線條幾乎沖破顯示器上限!
“我瞞著所有人,用那筆天文數字的錢,買下了薇拉那個街區所有的鋪面!我要為她建一個巨大的、明亮的、只屬于她的藝術王國!我要證明,沒有他的‘允許’和‘關注’,我王沫也能給自己愛的人最好的東西!我以為那是轟轟烈烈的愛情,一場盛大的煙花秀!我像個傻子一樣,在父親冷漠的陰影下,燃盡了一切去點亮一朵自以為能照亮我們的火花!”
王沫的聲音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
“但我忘了,在父親編織的那個由金錢、欲望和權力構成的叢林里,一只看似自由的幼獸,如果沒有猛獸父親的威懾,它守護的任何珍寶都是所有掠食者眼中的盛宴!”他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吼,“畫廊開業的派對后…我喝多了…讓她自己先回去…”淚水終于決堤,砸在控制臺上,“第二天…新聞…畫廊失火…薇拉…官方說是電路老化…但我知道,就是那些垂涎那塊肥肉的鬣狗!他們不敢動我,是因為我姓王!但當他們發現,我做的事,我守護的人,在我那位風流父親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時…他們還有什么顧忌?是我!是我用那筆該死的錢,用我那可笑的‘獨立宣言’,給她買了一張通向地獄的單程票!我燃放的‘煙花’,爆炸的余波…吞噬了她!”
撕心裂肺的悲痛、深入骨髓的自責、對父親冷漠的怨恨、以及對自己愚蠢的極致痛恨,如同實質的毒霧在駕駛艙蔓延。我的身體劇烈顫抖,泣不成聲。屏幕上的情感波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瘋狂跳動!
“偵測到超高強度情感能量:極度悲痛、強烈自責、自我憎惡……情感波形峰值嚴重溢出!能量水平:65%…82%…95%…107%!”讀數狂暴地超越了閾值!
“空間跳躍程序準備完畢!”艾瑟的電子音響起。
“跳!立刻跳!”王沫咆哮,淚水在劇烈加速度中被拉成細線。
“守護者號”尾部爆發出撕裂虛空的璀璨藍光,飛船卷入光怪陸離的隧道,跳躍成功!
下一刻,伴隨著一陣熟悉的震顫和空間落差的眩暈,“守護者號”穩定地從超空間躍出。眼前是一顆呈現出柔和藍綠色調的美麗行星——彭斯星。軌道空間站發來了標準的引導信號。我緊繃的神經終于徹底松弛下來,巨大的疲憊感和劫后余生的慶幸感將我淹沒。
彭斯星,以其發達的金融業、寬松的移民政策和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聞名于這一星域。我帶著能力幣信用卡在官方渠道辦理了一個全新的身份——一個來自遙遠礦業殖民地、繼承了“意外遺產”的富商,“陳沫”。這個名字低調得近乎平庸,正是我想要的。
在艾瑟將信用卡里的能力幣進行多重加密之后,我在彭斯星首府“霓虹之城”遠郊的“翡翠湖”富人區,購買了一棟奢華的湖畔別墅。別墅占地廣闊,自帶停機坪、恒溫泳池、全息景觀花園,以及一個……隱藏在山體瀑布后方、經過特殊加固和偽裝的巨大地下機庫。這才是我真正的目標。“守護者號”被小心翼翼地牽引進去,如同受傷的巨獸回到了隱秘的巢穴。艾瑟接管了別墅所有的安保系統,讓它固若金湯。
我癱倒在別墅主臥那張價值不菲的、足以躺下五個人的大床上,望著窗外翡翠般寧靜的湖面。經歷了生死逃亡,我只想徹底躺平。至于這手環的秘密,讓他見鬼去吧!我現在有錢,有安全的庇護所,有頂尖的AI管家,也不怕娜塔莎的追殺。我只想享受這用命換來的、遲來的平靜生活,平平凡凡地過完下半輩子。開幾瓶彭斯星最貴的艾爾頓水晶香檳,在無邊泳池邊曬著人工太陽浴,每天睡到自然醒……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天堂。
最初的一個月,我像個真正的富家翁。我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待在別墅里,每次到了手環的飯點,我便駕駛著新買的、毫無戰斗力可言但極度奢華的私人穿梭艇去城里取能力幣,順便去頂級的虛擬現實沙龍體驗一些刺激但安全的冒險節目。艾瑟則盡職盡責地打理著一切,用父親的“遺產”投資使其穩定增值,確保我生活奢靡而無后顧之憂。日子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這正是我所求的。
然而,長時間的緊繃后驟然放松的極致舒適,以及刻意的自我封閉,像溫水煮青蛙。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和躁動,開始悄然滋生。尤其是每當夜深人靜,酒精也無法完全麻痹神經時,母親溫柔的臉,父親那該死的面龐……總是不期然地闖入腦海。
霓虹之城中心區,“魅影”街區。這里是欲望粉飾的叢林,用光鮮亮麗包裹著最原始的渴求。我穿著手工定制的昂貴休閑服,戴著限量版腕表,出現在了一家名為“彭斯之淚”的高端俱樂部。這里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混亂的舞池,只有曖昧的燈光、私密的卡座、流淌的爵士樂和空氣中昂貴香水與雪茄混合的靡靡之香。
金錢的魅力在這里暢通無阻。很快,一個自稱“莉莉絲”的女人靠近了我。她有著綢緞般的黑色長發,眼眸在迷離燈光下像淬了毒的紫水晶,唇角的笑容恰到好處地混合著天真與誘惑。她的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野性的、未經馴服的美,這種氣質與俱樂部里那些訓練有素的“商品”截然不同,像一道危險的電流擊中了王沫被酒精和空虛浸泡的大腦。莉莉絲的談吐風趣又大膽,帶著點神秘的流浪氣息,她說她來自一個遙遠的、被星塵覆蓋的游牧星球。她的恭維恰到好處,眼神充滿了對我“傳奇經歷”(我吹噓自己是星際探險家)的崇拜。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場量身定做的幻夢。
昂貴的香檳一瓶接一瓶地開。莉莉絲像一團火,點燃了我沉寂已久的感官和虛榮心。在酒精和美色的雙重催化下,在莉莉絲低語著“這里太吵了,我知道一個更隱秘、更放松的地方……”的誘惑下,我殘存的最后一絲警惕徹底淪陷。我豪邁地甩出那張存儲著我絕大部分流動資金的、的“無限”信用卡付了天文數字的賬單,摟著莉莉絲纖細卻蘊含力量的腰肢,腳步虛浮地離開了“彭斯之淚”。
我們沒有去酒店。莉莉絲帶著我七拐八繞,鉆進了一條霓虹燈管破裂、閃爍著詭異光芒的后巷深處一家極其隱蔽、煙霧繚繞的地下酒吧。這里的空氣渾濁,音樂沉悶,人影綽綽。她熟練地要了一個最角落的隔間。更多的烈酒被端了上來,味道辛辣怪異。我只記得莉莉絲的笑靨如花,她的身體緊貼著我,溫軟的唇在我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帶著奇異的甜香……然后,意識就像斷線的風箏,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在徹底失去知覺前,我感覺到莉莉絲的手指,帶著涼意,輕輕拂過我的身體。
次日,我猛地坐起,頭暈目眩。身上高級定制的衣服皺巴巴、沾滿了污漬,價值連城的腕表不翼而飛!他瘋狂地摸索全身:錢包沒了!各種身份卡、通行證沒了!最恐怖的是……那張存儲著我幾乎全部流動資金、象征著奢華生活的信用卡,沒了!
“操!”我絕望道。我看著手上戴著的金屬手環,它是我與“守護者號”、與艾瑟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物理鏈接。在此刻,這冰冷的存在,竟成了唯一的慰藉和……諷刺。
我掙扎著站起來,憑著模糊的記憶走了幾個小時,才狼狽不堪地回到了那片寧靜奢華的“翡翠湖”富人區。
現在的我沒有現金,沒有信用卡,甚至連下一頓飯、給別墅繳下個月的巨額能源管理費的錢都沒了!那個叫莉莉絲的女人,像一場精心編織的幻夢,卷走了我身為“富商陳沫”的一切浮華外皮,將我打回了原形。
“艾瑟……”我來到地下室,用手環打開了守護者號的艙門,來到駕駛室。
“管理員,我在。”艾瑟的聲音響起。
“掃描所有可用資產……我是說,除了我住的房子外,任何還能換成能量幣的東西。哪怕只有一個能力幣都行。”我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最后一絲奢望。
“掃描完成。”艾瑟的回應幾乎毫無延遲,卻冰冷得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別墅內部所有資產均登記在‘陳沫’名下,與房產綁定,無法單獨出售。陳沫個人賬戶:余額:3能量幣,僅夠購買基礎營養膏三支。未發現可匿名快速變現資產。警告:下月需支出能源管理費五萬能量幣,否則將記入彭斯星信用檔案,超過三月未支付費用將失去別墅使用權。”
“呵……三支營養膏……距離下個月只有一周時間,我去哪里拿到五萬能量幣?”我身體晃了晃,無力地躺倒在冰涼光滑的駕駛座上。一夜之間,云端墜落。我用對薇拉的懺悔換來的空間跳躍來到這里,卻又被另一個女人輕易地剝得精光。
天空下起小雨,手環躁動起來,看來又到了它的飯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