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石大海又吹牛逼。

進入2000年，燕京各個崗位人滿為患，連路邊看自行車的都擠破頭皮。

大家全都闖蕩京城，像北影這種名牌大學的職工崗位更是炙手可熱。

不要說保安和切墩這種工作極其搶手，就連掏大糞的工作都是香餑餑。

畢竟薪資待遇不錯，工作單位也好聽，走出去可以顯擺，我北影的，只要不說自己掏大糞，別人一定羨慕死。

倘若石志輝真選擇了保安或者切墩，石大海估計還會有難度。

保安是閑差，也是出了名的養老職位。

切墩是肥差，不管是青菜還是大肉可以先過口。

至于燒鍋爐---

地下室二層，工作環境不太好，工作時間段較長，即使身在北影，外面俊男靚女無數，你也沒時間出去射交。

見石大海答應這么干脆，石志輝立馬嗅到危機。

“叔，咱可不可以改改？要不我還是當保安吧，我歲數小，可以多歷練歷練。”

“叔，你咋不說話？要是嫌我當保安有些難辦，切墩也行啊，你不是在廚房一言九口鍋嗎？隨便安排我一個，我也可以學點技術。”

石大海拍拍石志輝肩膀：“小輝呀，不是叔不幫你，這做人呢，一定要講信用，你剛才選了燒鍋爐就要算數。”

“不是啊叔，燒鍋爐是你幫我選的，我選的是還有----”

“還有就是燒鍋爐，然后就沒有了。”石大海語重心長，“其實燒鍋爐最能考驗一個人的品質，這上大學當大明星啥最重要？品質！叔是絕對相信你品質的，可以堅韌不拔，跟叔一樣一言九口鍋！”

石志輝還要開口，石大海繼續：“叔看好你，明年等你考上大學，以后出了名，成了大人物，你就會知道叔的好。別的不多說，到時候你可要報答叔，叔也沒別的追求，就想去香港看看楚紅，慧敏和曼玉----”

“叔，到時候估計她們都老了！”

“不怕，叔念舊！”

石志輝見無法挽回，只好認命。

……

石大海為了安撫石志輝，中午親自下廚做了頓好吃的。

大廚畢竟是大廚，手藝不是蓋的。

魚香肉絲，回鍋肉，麻辣豆腐，白灼蝦，外帶一個蛋花紫菜湯。

主食根據石志輝要求做了西紅柿雞蛋撈面，再澆上蒜汁，味道妙不可言。

石大海打開一瓶臥龍玉液，倒一杯給自己，又給石志輝倒一杯，依他意思，十八歲就是成人，可以喝酒，再說酒這玩意是很好的媒介，通過喝酒可以認識很多人。

邊吃邊喝，石大海傳授石志輝人生經驗，說想要在燕京混，一定要講普通話，要學會“兒化音”，不要動不動“中不中”，“有木有”，要么就是“信球”，“鱉孫”，“螞蚱爺”。

“記住小輝，這里是燕京，什么人都有，東北人，四川人，廣東人，還有湖南人等等，可以說魚龍混雜，所以做人一定要低調。”

石大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對了還有，你初來乍到我也沒啥送你，這部小靈通還能用，你拿著！”石大海趁著酒勁，把一部二手斯康達翻蓋小靈通翻出來遞給石志輝。

這種手機1999年推出，價格便宜，費用低，不過缺點也很明顯---

手拿小靈通，

站在路當中。

昂首又挺胸，

就是打不通。

因此這種玩意還有個外號叫“喂喂草”，意思是接起來之后喂一下聽不到聲音，再喂一下還是聽不到，然后就會罵一聲草！

“叔，你把這給我，你用啥？”

“沒事兒，叔找別的湊合著用！”石大海說著從兜里摸出一部價值3700大洋的摩托羅拉V870，脫下鞋子，盤腿坐到沙發上，啪嗒，翻開蓋，一邊拿了牙簽剔牙，一邊瀟灑按了號碼----

“喂，老楊嗎？你不是要離職嗎，我給你介紹個人！是的，年輕小伙踏實能干……中中中，你先把位子留著，等會兒吃完飯我帶他過去---我們老家的，你千萬給我留著，咱倆啥關系？日你媽，你還不信我的話？等會兒我給你整瓶好酒！呃----”

石大海打個酒嗝，沖著手機：“咦，你這鱉孫！不說了，等會兒見了再說！”

啪嗒，掛斷電話。

石大海啐一口剔出牙縫的肉沫，對石志輝道：“等會兒見了叫楊叔！對了，一定要講普通話！”

……

北影校區龐大，地下室區域也很龐大，可以說有很多地道。

要不是石大海引領，身為“路癡”的石志輝根本摸不到鍋爐工所在的工作區域。

楊叔四十來歲，天津人，看到石志輝表示很滿意，畢竟石志輝賣相不錯，又是石大海認識的親戚，何況石大海還送了他一瓶臥龍玉液，對于愛喝酒的他來說，這份心意足夠。

“吶，老楊，以后我這侄子就交給你了，你教教他，讓他盡快上手。呃，別的我也不說了，中午整了點白的，現在有些上頭，我去睡一會兒，晚上還要上班。”

石大海交代完，回去休息。

這邊老楊幫助石志輝熟悉工作環境，除了眼前這個大鍋爐外，還有員工宿舍。

挨著鍋爐旁，很小一房間，最多二十平，搞了上下鋪。

宿舍內唯一家電就是一架春蘭牌搖頭扇，地上放著暖水瓶，墻壁上掛著塑料晾衣架，貼著謝挺鋒，陳冠西以及張百芝的明星海報。

靚女張百芝夾在冠西挺鋒中間，眼波流轉。

按照老楊說，他們這里一共六個人，兩個人做搭檔，三班倒，累了可以在這里休息，如果覺得在這里住的不舒服，可以出去租房子。

石志輝問租房子多少錢。

老楊說外面最便宜一個月也要一百三，石志輝是新手，一個月工資六百，最好省著點花。

六百工資？

石志輝仔細算了算，才發現這個年代就算首都的工資水準貌似也不是很高。

接下來在老楊的幫助下，石志輝辦理了入職手續，主要包括“個人簡歷”，“出入證”和“飯卡”。

兩人分開時，石志輝忍不住問老楊：“叔，你干干的好好的為啥離職？”

老楊：“上周老婆給我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怪不得，這是喜事啊，恭喜！”

“問題是我已經一年多沒回家。”

“呃？那節哀！”

“沒事兒，我想得開！不管是不是我的，以后還不是要叫我爸，還不是要給我養老？”

石志輝豎起大拇指：“叔，佩服！”

“佩服嘛？”

“楊叔想的開，好運自然來！”

……

接下來這些日子，石志輝沒有跑去去遛彎，雖然他很想去逛一逛燕京有名的故宮，北海公園，什剎海，還有最有名的八大胡同---

可他是個路癡，連北影這座學校的各個道路，各個校區都搞不明白，真怕出去自己把自己搞丟。

于是石志輝就專心致志跟著老楊學習如何燒鍋爐。

在人們眼中燒鍋爐是又苦又臟的工作，被人瞧不起，是文化不高的人干的事，但是這個工作作用很大，在煤改電前從業人員不少，并且還需要考證，可以說不是誰想干就能干的，很多時候也需要托關系走后門。

北影這邊有三臺大鍋爐，主要負責給教學和生活送汽，二十四小時不間斷。

燒鍋爐的一共有六個人，因為老楊是班長、有一間小辦公室，里面存在記錄本和工具等，他只負責檢查指導工作，偶爾頂一下班，工作不累。

石志輝聽老楊講，去年國家申請加入WTO，北影這邊就開始搞鍋爐煤改電。以前雖然又臟又累，卻好處多多，由于燒鍋爐用煤量不小，而他是質量檢測員，負責打等級和過枰，所以煤商們都要和他好關系，不時地送些土特產給他。

現在燒鍋爐不用煤了，又干凈又省事，只要會按按鈕就行，可好處卻徹底沒了。

老楊對此表示很遺憾，覺得石志輝沒遇到好時代。

石志輝對此卻無所謂，他又不是真來這里燒鍋爐。

……

半個月后---

石志輝在老楊手把手教導下，很快就成了一名合格的鍋爐工。

按照老楊的話講，“年輕就是好，頭腦靈，學嘛嘛快！只要再下點功夫，立馬就能考證。”

與此同時，石志輝也認識了自己的搭檔東北人李大發。

李大發今年二十八，足足比石志輝大十歲，長相中等，打扮時髦，愛穿風衣，走路帶風，石志輝稱呼他“發哥”。

又過幾天，老楊正式離職，石志輝正式上崗。

有了工作保障，石志輝就開始琢磨著怎么賺錢。

北影學費昂貴，石志輝之前從南陽來燕京，他老爸老媽也不知道這邊學費多少，只是塞了三千塊。

按照導演系，表演系這邊學費計算，一年下來最少也要五六萬，像黃勃那樣走偏門搞配音，一年學費也要兩萬四。

現在他一個月薪水六百大洋，不吃不喝，一年也不過才七千二，夠個鬼！

這天，石志輝燒好鍋爐，來到宿舍休息，看到李大發斜靠在床頭看書。

書名很熟悉---

斯坦尼斯拉夫司機---《演員的自我修養》。

石志輝奇道：“發哥，沒想到你這么愛學習。”

李大發放下書，露出錚亮梳理的一絲不茍油頭，學著錄像上面香港人說話：“畝辦法，最近我在追一妞，她是表演系的。”

石志輝抱拳：“佩服，沒想到發哥你還有這野心？”

李大發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輝仔，話你知，這北影可是風水寶地，想要發達只要肯動腦子就一定行。”

石志輝聞言，眼睛一亮，再次抱拳：“未請教---”

“吶，這里可是北影啊北影，那些表演系的靚妹很多都是有錢人，全都犀利的狠！”

“我們雖是鍋爐工，卻要有遠大理想，追到一個不錯的，就可以少奮斗三十年！話你知，也就是你夠靚仔我才講，不如你同我一起奮斗，到時候成功互相拉一把？”

石志輝：拉你老母！吃軟飯有什么驕傲的？人要靠自己！

石志輝心里鄙夷，身體卻很誠實，忙抱拳：“有空幫忙介紹一個？”

“OK！”李大發做個手勢。

“發哥大恩，感激不盡！”

“小小意思啦，我們東北人都是活雷鋒！”

“呃，你說什么？”石志輝眼睛猛地一亮。

“我講，我們東北人都是活雷鋒，喜歡幫助人咯！”

“多謝！”

石志輝喜出望外，此刻他突然想到一個賺錢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