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項羽分封諸侯,暗藏禍患
- 鴻鵠起蒼茫:大漢風云錄
- 鑫淼1207
- 3500字
- 2025-06-24 07:00:00
我是范增,世人稱我為亞父。咸陽宮的丹陛還殘留著秦磚的余溫,我拄著竹杖,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看著項羽將刻滿云紋的青銅大印重重按在帛書上。朱砂在陽光下泛著血光,恍惚間竟與巨鹿之戰(zhàn)時的血海重疊。三百六十路諸侯的分封文書鋪滿長案,像極了給天下設(shè)下的一局死棋,可執(zhí)棋人卻渾然不知,棋盤下早已暗流涌動。我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明明有千言萬語想勸誡,話到嘴邊卻又咽下——我太了解項羽了,此刻若強行勸阻,只會適得其反。
分封大典那日,咸陽城頭的玄色旌旗獵獵作響,三十六面繪著蚩尤圖騰的戰(zhàn)旗迎風招展,每一面都足有三丈高,旗面邊緣的銅鈴隨著風勢叮當作響,震得人耳膜發(fā)疼。咸陽宮前的廣場鋪滿猩紅地毯,兩側(cè)戟士身披玄甲,手持的長戟尖上挑著的牛尾纛,在風中掃過青磚,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項羽頭戴黃金冕旒,身著繡滿黑紋的玄色王袍,端坐在由整塊白玉雕琢的王座上。他的霸王槍斜倚在王座旁,槍頭的紅纓垂落,像是凝固的血跡。當諸侯們魚貫而入時,我注意到他微微揚起下巴,眼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那神態(tài)仿佛天下已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韓王成第一個上前,他身形單薄,一襲素色錦袍更襯得面容蒼白。捧著印綬的手不住發(fā)抖,玉制的印紐磕在掌心發(fā)出細碎聲響,他跪在丹陛前時,額頭幾乎要貼到冰涼的地磚,聲音顫抖:“謝霸王分封之恩。”可他低垂的眉眼間,卻藏著比蜀道更幽深的恐懼,我知道,這個被張良扶持起來的傀儡,心里比誰都清楚,這分封的背后,是隨時可能落下的屠刀。
九江王英布大踏步走來,他袒露著半邊胸膛,猙獰的戰(zhàn)疤從鎖骨蜿蜒至腰間,像是一條蟄伏的蜈蚣。新鑄的錯金刀懸在腰間,刀柄上鑲嵌的紅寶石隨著步伐晃動,折射出刺目的光。他單膝跪地時,故意將刀身重重磕在地上,發(fā)出“當啷”巨響,抬頭時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愿為霸王效犬馬之勞!”那笑容不達眼底,倒像是在挑釁。
最讓我心驚的是齊王田榮,他不但未按禮制著正裝,反而穿著一身粗布短打,冠冕歪斜地扣在頭上。大步走到丹陛前時,故意踢翻了一旁盛放祭品的銅鼎,牛羊肉滾落在地,引得盤旋的烏鴉紛紛俯沖而下。他斜睨著項羽,拱手一拜,語氣散漫:“霸王這封地,怕是有點小了吧?”這話一出,全場嘩然,空氣瞬間凝固,戟士們的甲胄摩擦聲清晰可聞。項羽猛地握緊王座扶手,指節(jié)發(fā)白,眼中閃過殺意,可最終只是冷哼一聲,將分封的詔書甩了過去。
隨著分封進行,諸侯們或謙卑、或倨傲、或心懷鬼胎的姿態(tài)一一展露。我站在一旁,看著項羽時而大笑,時而皺眉,卻始終未察覺這些表面臣服下的洶涌暗流。分封完畢時,禮樂大作,編鐘之聲震耳欲聾,可在我聽來,卻像是為楚軍奏響的喪鐘。
“亞父看這分封可還妥當?”項羽赤著膀子,腰間隨意掛著的霸王槍蹭得玉案叮當作響。他身后的虞姬正用金剪修剪燈芯,燭火映得她鬢邊的東珠忽明忽暗,倒像是這亂世中捉摸不定的命運。我望著案上的地圖,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補丁——那是昨夜改了七遍的分封方案,此刻卻成了廢紙。看著項羽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我內(nèi)心一陣悲涼,昔日那個聽我謀劃的少年,如今早已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大王將劉邦封在巴蜀,看似扼其咽喉,實則……”我展開新制的輿圖,巴蜀之地雖山道險峻,卻有漢中糧倉為根基,更兼蜀道難行,若劉邦據(jù)險而守,日后難以征討,“此地沃野千里,劉邦若得韓信相助,不出三年便可養(yǎng)精蓄銳。”說出這番話時,我滿心焦急,恨不得將劉邦的威脅掰開揉碎了說給項羽聽。可項羽抓起酒壇猛灌一口,酒水順著虬結(jié)的肌肉流下:“他不過是個亭長!巴蜀之地毒蟲瘴氣,沒等他緩過神,我便叫英布踏平棧道!”他的笑聲震得梁上的燕巢簌簌落土,驚起兩只雛鳥。看著他這副模樣,我突然想起鴻門宴上那柄懸而未落的劍,此刻竟化作千萬把利刃,正悄然架在楚軍脖頸。我在心底哀嘆,項羽啊項羽,你何時才能放下輕敵之心,看清劉邦的野心?
之后的種種,也正如我所擔憂的那般發(fā)展。諸侯們的反叛、項羽的決策失誤,都讓楚軍一步步走向困境。每當夜深人靜,我總會想起分封大典那日的場景,那些暗藏的禍患,就像一顆顆種子,在錯誤的決策澆灌下,終將長成遮天蔽日的荊棘,將我們的霸業(yè)徹底摧毀。
“大王,田榮不服分封,恐生變故。”我拽住項羽的袍角,聲音里帶著懇求,卻被他不耐煩地甩開。他正摟著新封的常山王張耳痛飲,全然不顧張耳眼底的陰鷙——此人與原趙王歇有血海深仇,封地犬牙交錯,分明是埋在趙地的火藥桶。看著項羽沉浸在虛假的臣服與歡慶中,我滿心絕望,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未來戰(zhàn)火紛飛的慘狀。
當夜,我在中軍帳反復推演局勢。沙盤上的小木人代表各路諸侯,卻怎么也擺不出安穩(wěn)的陣型。張良臨走時留下的那枚玉玨突然在袖中發(fā)燙,三年前鴻門宴的場景如潮水般涌來。那時若能斬草除根,何至于今日要與這三十六個心懷鬼胎的諸侯周旋?我自責、懊悔,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在黑暗中一遍遍地問自己,是不是我這個亞父,早已失去了勸誡項王的能力?
忽然,帳外傳來一陣騷動,“報——漢王使臣求見!”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夜色。項羽猛地站起身,霸王槍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劉邦那豎子又想耍什么把戲?”使臣踏入帳中,展開一卷竹簡,高聲念道:“漢王言,巴蜀之地雖偏,卻愿為霸王守好西陲。唯望霸王念及昔日并肩伐秦之情,允漢王討要漢中,以解將士思鄉(xiāng)之苦。”聽著使臣的話語,我心中警鈴大作,這分明是劉邦的試探,若項羽應對不當,必將陷入被動。
項羽怒目圓睜,一把奪過竹簡摔在地上:“癡心妄想!回去告訴劉邦,想要漢中,就拿他項上人頭來換!”使臣嚇得渾身發(fā)抖,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我望著項羽氣得通紅的臉,嘆道:“大王,劉邦此舉,分明是試探您的底線。若不早做防備……”“夠了!”項羽大手一揮,“等我料理完這些心懷不軌的諸侯,再去收拾他劉邦!”那一刻,我滿心苦澀,項羽的剛愎自用,正在將我們推向深淵,可我卻無法阻止。
“亞父,九江王送來密信。”親兵的稟報打斷思緒。帛書上“愿為大王掃除異己”的字跡還帶著墨香,可我分明看見英布握著筆的手——那是雙殺過同僚的手。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區(qū)區(qū)九江之地,而是像項羽一樣裂土封王。看著密信,我心中一片冰涼,諸侯們各懷鬼胎,而項羽卻還蒙在鼓里,我們的處境,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
分封后的第三個月,齊國率先反了。田榮的戰(zhàn)旗上繡著“代天伐暴”,檄文里將項羽比作新的暴秦。我攥著飛鴿傳書的手青筋暴起,早該料到,這個被剝奪封地的野心家,怎會甘心屈居人下?更要命的是,趙地的陳馀也舉兵響應,他與張耳的恩怨,成了點燃戰(zhàn)火的引信。看著這接連不斷的反叛,我仿佛置身于一場即將爆發(fā)的巨大風暴中心,滿心都是無力感。
“傳我將令,全軍伐齊!”項羽的怒吼震碎了案上的夜光杯。我望著他披甲的背影,突然想起巨鹿之戰(zhàn)時那個破釜沉舟的少年。如今的他,不再是為亡楚復仇的將軍,倒像個被諸侯戲耍的提線木偶。大軍開拔那日,我站在函谷關(guān)城頭,看著滾滾煙塵吞沒楚軍旌旗,心里比秋風還涼——劉邦正在漢中厲兵秣馬,而項王卻把刀刃對準了無關(guān)緊要的齊國。我知道,項羽這一去,必將給劉邦可乘之機,可無論我如何勸說,他都聽不進去。
此時,又有斥候來報:“劉邦在漢中筑臺拜將,拜韓信為大將軍!”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隱隱帶著嘲諷之意。項羽臉色鐵青,握緊拳頭:“劉邦!我定要你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而我,只能在一旁默默嘆息,項羽啊,你可知這代價,或許就是我們辛苦打下的基業(yè)?
齊地的戰(zhàn)火越燒越旺,田榮的殘部躲進山林打起了游擊戰(zhàn)。楚軍的糧草在崎嶇山道上損耗過半,士兵們怨聲載道。更可怕的是,九江王英布開始稱病不出,他的屬地與劉邦的漢中接壤,誰知道暗中有多少密使往來?我每日都在焦慮與擔憂中度過,看著楚軍陷入困境,卻無能為力。
“大王,不如先回彭城修整?”我望著項羽染血的戰(zhàn)甲勸道。他的眼神已沒了往日的銳利,倒像頭被困在蛛網(wǎng)里的猛虎。突然,他猛地將佩劍插入地面:“亞父老了!等我踏平齊地,定要讓劉邦知道,誰才是這天下的霸王!”聽著他的話,我心如刀割,我不是老了,而是看著你一步步走向錯誤的道路,卻無法將你拉回。
遠處,又飄來若有若無的簫聲,仿佛是劉邦的嘲笑。我望著項羽遠去的背影,喉間泛起鐵銹味。分封諸侯時埋下的禍根,如今已長成遮天蔽日的荊棘。當劉邦的漢軍出陳倉、定三秦時,項王還在齊地與田榮的殘部糾纏。函谷關(guān)外的戰(zhàn)鼓聲越來越近,而彭城的宮殿里,虞姬的楚舞依舊輕盈。
“這天下,終究要姓劉了嗎?”我撫著案上積灰的分封圖,那些精心繪制的疆界,此刻都成了楚軍的絞索。項羽分封諸侯時以為能掌控天下,卻不知人心比山川更難馴服。當韓信的十面埋伏在垓下響起時,項王可曾想起,這一切的禍端,早在咸陽宮那道分封令里就已注定?而我,只能在這歷史的洪流中,看著我們曾經(jīng)的輝煌,一點點走向覆滅,滿心皆是悔恨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