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項羽被困垓下,四面楚歌悲壯時
- 鴻鵠起蒼茫:大漢風云錄
- 鑫淼1207
- 2900字
- 2025-06-25 07:10:00
我叫項羽,世人都稱我為西楚霸王。
夜風裹著血腥味灌進營帳,我摩挲著霸王槍上凝結的血痂,聽著遠處漢軍營地傳來的刁斗聲。烏騅馬在帳外不安地刨著蹄子,馬蹄聲混著虞姬梳頭的木梳聲,竟讓我想起巨鹿之戰前夜——那時的月光也是這樣慘白,可將士們眼中燃著必勝的火。如今,這火在漢軍的十面埋伏下,怕是要徹底熄滅了。
“大王,漢軍將垓下圍得水泄不通。”鐘離眛掀簾而入,鎧甲縫隙里還滲著血珠,“韓信那豎子用十面埋伏之計,我軍……”他話音戛然而止,喉結艱難地滾動。我望著帳中搖曳的燭火,火苗在風里明明滅滅,恍惚間竟成了當年鴻門宴上的燭影——范增摔玉斗時,燭火也是這樣晃得人眼疼。那時若聽了亞父的話,當場殺了劉邦,哪還有今日?那沛縣的潑皮無賴,不過是個巧言令色、籠絡人心的小人,卻步步算計,將我逼至絕境。
“傳季布、龍且來議事。”我抓起酒壇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嗆得眼眶發燙。酒壇磕在案幾上發出悶響,震落幾片燭淚,在地圖上的垓下標記處聚成暗紅的疤。帳外突然傳來嗚咽的簫聲,斷斷續續,像是從極遠處飄來的招魂曲。這天下大勢,終究是要變了嗎?我項羽縱橫天下,破秦軍、分封諸侯,卻為何落得如此田地?是我失了民心,還是這天下本就不屬于我?
“大王,韓信派人在四周唱起楚地歌謠。”季布神色凝重,“軍心浮動,許多士兵以為楚地盡失……”他的聲音被一陣更響的歌聲撕碎,這回我聽清了,是《采菱曲》——兒時在江東,阿娘抱著我哼的就是這支曲子。我猛地起身,酒壇轟然倒地,酒水在地上蜿蜒成河,倒映著我扭曲的面容。假的!全是假的!劉邦這奸賊,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瓦解我軍心。可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比我更懂人心,更懂如何利用這亂世。
“假的!全是假的!”我踹翻案幾,竹簡嘩啦啦散落一地。張良那只老狐貍,陳平那個反復無常的小人,還有韓信……當年我若聽了范增之言,何至于讓這些宵小騎在頭上?記憶突然清晰得可怕,范增臨終前咳著血說“豎子不足與謀”,那時我只當他老糊涂,如今想來,竟是字字泣血。亞父一生為我謀劃,我卻屢屢不聽他勸,自以為是,剛愎自用,才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若亞父還在,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虞姬突然跪坐在我腳邊,云鬢已亂,卻仍強作笑顏:“大王,讓賤妾為您舞劍吧。”她抽出我腰間佩劍,劍光在月光下流轉,恍若當年她在彭城宮中初舞時的模樣。可此刻的劍穗沾滿塵土,每一次揮動都帶起血腥氣。歌聲愈發清晰,東南西北,皆是楚音,像是千萬只手從地底伸出,要將我拖入深淵。這天下,終究是容不下我項羽了嗎?
“力拔山兮氣蓋世……”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卻不是在唱,倒像是喉嚨被人掐住時的嘶吼。虞姬的劍突然一顫,鋒利的劍刃劃過脖頸,鮮血濺在我的戰甲上,溫熱的觸感讓我想起巨鹿城下的漳河——那河水也是這樣猩紅,浮著秦軍的尸體流向遠方。如今,我的將士們也如那河中的尸體,一個個離我而去,龍且、鐘離眛、季布……他們追隨我多年,出生入死,我卻帶他們走向了絕路。
突圍時烏騅馬踏碎晨霧,我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沖向前方。漢軍的箭雨“咻咻”破空而來,我大喝一聲,霸王槍舞成一團銀芒,箭矢紛紛被磕飛。“殺!”鐘離眛、季布緊隨其后,手中兵器上下翻飛,砍翻數名攔路漢軍。龍且揮舞長槍,槍尖如毒蛇出洞,直取漢軍將領咽喉,那將領倉促舉盾格擋,卻被龍且一槍震碎盾牌,余力將其挑飛三丈開外。看著他們奮勇拼殺的模樣,我心中滿是愧疚,是我對不起他們,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他們也不會陷入如此絕境。
可漢軍如潮水般涌來,前方一員漢將拍馬挺槍刺來,槍尖直指我面門。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待長槍近身,側身躲過,同時霸王槍橫掃,“咔嚓”一聲,竟將對方長槍生生砸斷。不等那漢將反應,槍尾橫掃,重重砸在他胸口,那漢將悶哼一聲,口吐鮮血,倒飛出去,撞翻身后數名漢軍。我項羽天生神力,神勇無敵,可這天下,卻不是單憑武力就能征服的。劉邦雖無萬人敵的武藝,卻能善用人才,籠絡人心,一步步蠶食我的天下。
追兵的馬蹄聲如雷,箭雨掠過耳畔。我揮槍挑落射向鐘離眛的箭矢,槍尖卻在接觸羽箭的瞬間崩裂——這桿陪我縱橫天下的霸王槍,竟也到了油盡燈枯之時。我隨手扔掉半截槍桿,從落馬漢軍手中奪過長劍,繼續廝殺。劍鋒過處,漢軍頭顱飛起,鮮血如噴泉般涌出,在晨霧中彌漫成一片血霧。看著手中這把臨時奪來的長劍,我心中一陣悲涼,曾經的我,手持霸王槍,戰無不勝,如今卻落得如此狼狽。
烏江的浪聲越來越近,我卻勒住馬。江面浮著幾葉扁舟,漁夫站在船頭高喊:“大王!快上船!江東雖小,仍可卷土重來!”卷土重來?我望著追兵揚起的煙塵,忽然笑出聲,震得胸腔生疼。當年八千子弟隨我渡江西進,如今卻無一人還鄉,我有何顏面去見江東父老?這天下大勢已定,劉邦得了民心,得了眾諸侯相助,就算我回到江東,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殺戮,讓更多百姓遭殃罷了。
“把烏騅馬牽過去。”我撫摸著愛馬的鬃毛,它的喘息聲粗重如擂鼓,眼角竟掛著淚。烏騅馬嘶鳴著不肯上船,前蹄在江岸刨出深深的坑,濺起的泥水混著我的血。漢軍的喊殺聲近在咫尺,龍且突然大喝一聲,轉身沖入敵陣,他的長槍如蛟龍入海,左挑右刺,瞬間挑翻數名漢軍。可漢軍越聚越多,龍且身上漸漸多處負傷,鮮血染紅了戰甲,卻依然怒吼著揮舞長槍,直至被漢軍淹沒。龍且啊龍且,你為何如此傻,為何不隨烏騅馬一同過江?是我害了你,害了所有追隨我的將士。
我握緊半截槍桿,最后一次回望江東的方向。江水翻涌,卷起千堆雪,恍惚間竟看見阿娘在岸邊向我招手。第一波漢軍沖來時,我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怒吼,半截槍桿橫掃,“噗嗤”一聲,擊碎一人的天靈蓋,溫熱的腦漿濺在臉上。又有漢軍揮刀砍來,我側身躲過,順勢抓住對方手腕,用力一扭,“咔嚓”一聲,那漢軍手腕骨折,慘叫著丟掉長刀。我撿起長刀,反手一揮,刀鋒劃過他的脖頸,鮮血噴涌而出。我奮力廝殺,卻知道這不過是最后的掙扎,這天下,終究不再屬于我項羽。
可敵兵越聚越多,我的手臂漸漸沉重,眼前也開始模糊。一名漢軍趁機從背后偷襲,長矛刺向我的后心。我猛然轉身,手中長刀“當”地一聲架住長矛,同時飛起一腳,將那漢軍踹飛出去。然而,更多的漢軍圍了上來,長矛、刀劍如密林般刺來。我揮舞長刀,左擋右格,刀鋒卷刃,身上也多處受傷,鮮血浸透戰甲。我項羽一生征戰,從未想過會落得如此下場,是我錯了,錯在太過自負,錯在不聽忠言,錯在不懂這天下需要的不僅僅是武力。
“我項羽今日雖死,卻非戰之罪!”我將最后一個漢軍踹入江水,自己也踉蹌著單膝跪地。鮮血從嘴角溢出,咸腥中帶著鐵銹味。恍惚間,我看見范增、虞姬、龍且在云霧中向我招手,他們的身影與當年并肩作戰時重疊。漢軍的長槍刺穿我胸膛的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巨鹿,回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執槍指向蒼穹,誓要蕩平天下。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這天下,終究是劉邦的了。
烏江的水依舊奔騰不息,沖刷著岸邊的血跡。我的尸體倒在江畔,手中仍緊握著半截槍桿。遠處傳來漢軍的歡呼聲,可我再也聽不見了。這一生,從江東子弟到西楚霸王,從破釜沉舟到四面楚歌,終究是一場大夢。唯一遺憾的,是辜負了范增的期許,辜負了虞姬的深情,辜負了八千子弟的性命。罷了,罷了,若有來世,我定要做個普通人,在江東的山水間,聽阿娘再唱一曲《采菱曲》,不再卷入這紛爭的天下大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