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墳前立誓

鄭九爺的新墳前還飄著紙錢灰，陳虎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指尖撫過墓碑上“鄭公諱青山“五個字。碑石邊緣還沾著新土，是今早秦念帶著孩子們幫忙填的，土堆上插著束野菊花，花瓣上的露水在陽光下閃著碎光。

“九爺，我知道您不想看見血光。“陳虎從懷里掏出那串紫檀佛珠，少了一顆的地方紅繩纏著片干枯的桂花，“但這仇，我不能不報。“

身后傳來腳步聲，林正雄穿著警服，手里捏著份驗尸報告：“秦守業在黑水河老巢被抓時，嘴里一直喊著要找鴉堂的余孽算賬。我查了，他在牢里買通了看守，三天前越獄了。“

陳虎猛地抬頭，佛珠在掌心硌出紅痕：“他跑不了。“他想起鄭九爺倒在供桌旁的樣子，嘴角的黑血，指縫間晃動的佛珠，那些畫面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林正雄蹲下身，將份手繪地圖鋪在墳前。圖上用紅筆圈著三個據點，都是鴉堂在北城的秘密聯絡點：“吳幫主中槍后沒死，被秦守業救了，現在躲在南城的廢棄酒廠。他們手里有批從碼頭劫來的軍火，看樣子是想東山再起。“

陳虎的指尖落在“酒廠“兩個字上，指甲幾乎要嵌進紙里。他認得那個地方，三年前噬狼會曾在那里囤積過鴉片，后來被自己一把火燒了，斷壁殘垣間還留著焦黑的木梁。

“南京的督查什么時候到？“

“后天。“林正雄的聲音沉了沉，“但秦守業手里有份軍統局高層的名單，要是被他送出去，恐怕會掀起更大的風浪。“

陳虎突然將佛珠戴在手腕上，起身時帶起的風卷走了墳前的紙錢灰：“我今晚就去酒廠。“

“我跟你一起。“林正雄按住他的胳膊，警徽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這不是幫派私斗，是抓逃犯。“

陳虎看著他眼里的堅定，突然想起鄭九爺常說的話：“江湖路遠，總得有幾個能交命的朋友。“他從腰間解下秦四爺傳下的短刀，刀鞘上的虎紋在風里若隱若現：“探長要是怕沾血，現在走還來得及。“

林正雄笑了，從槍套里抽出勃朗寧，槍身刻著的梅花在陽光下亮得刺眼：“我在南京當探員時，抓過個殺了七個人的通緝犯，刀比你的還快。“

兩人轉身離開時，秦念正帶著孩子們往回走。少年懷里抱著本修補好的《論語》，看見他們手里的家伙，突然停下腳步：“陳叔，九爺說過，報仇不如守業。“

陳虎摸了摸他的頭，指尖觸到少年脖頸間的狼形玉佩：“等我回來，聽你講書里的道理。“

暮色降臨時，陳虎站在酒廠的斷墻上，看見院子里晾著十幾件黑衣，領口都繡著鴉堂的烏鴉徽記。吳幫主正指揮人擦拭槍支，月光照在他受傷的肩膀上，繃帶滲著暗紅的血漬——那是林正雄在壽宴上留下的槍傷。

“秦守業呢？“林正雄趴在墻的另一側，望遠鏡里映出倉庫的鐵門，門栓上掛著把大鎖，鎖孔里塞著半截火柴，是鴉堂的暗號。

陳虎指了指倉庫頂上的煙囪：“煙是熱的，他肯定在里面。“話音剛落，就看見個穿藏青色長衫的男人從倉庫走出來，手里端著個酒壇，正是秦守業。他左臉有道新添的刀疤，從眼角劃到下頜，像條猙獰的蜈蚣。

“動作快點！“秦守業將酒壇摔在地上，碎片濺起時，陳虎看見他靴底沾著的泥——和鄭九爺墳前的新土一模一樣，“明天一早必須把軍火運到北境，鴉堂的老弟兄還等著咱們翻盤！“

吳幫主捂著肩膀冷笑：“等拿到軍統局的賞錢，我要先剝了陳虎的皮，給九爺的墳頭當祭品。“

墻頭上的陳虎突然握緊短刀，指節泛白。林正雄按住他的手腕，用唇語說：“等子時。“

第二章：酒廠血戰

子時的梆子聲剛過，酒廠的狗突然狂吠起來。陳虎翻身躍過斷墻，短刀出鞘的瞬間，割斷了兩個守衛的喉嚨。血濺在他臉上，溫熱的觸感讓他想起壽宴那天鄭九爺嘴角的黑血。

“動手！“林正雄的槍響打破寂靜，倉庫門口的探照燈應聲炸裂，碎玻璃像星星一樣落在地上。埋伏在四周的警察沖了進來，手槍與沖鋒槍的響聲混在一起，震得斷墻簌簌掉灰。

吳幫主反應極快，抓起身邊的機槍就掃，子彈在陳虎腳邊濺起塵土。陳虎側身翻滾，刀光閃過，砍斷了機槍的槍管。吳幫主棄槍拔刀，刀刃上還留著碼頭案時的缺口——那是陳虎當年留下的。

“鄭九爺的狗！“吳幫主的刀直刺陳虎心口，“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報仇？他當年通日的證據，我早就寄給南京了！“

陳虎的動作猛地一頓。刀鋒擦著他的肋骨劃過，帶起道血痕。他想起林正雄給的那張照片，鄭九爺和日軍軍官站在一起的畫面，突然明白吳幫主的話不是假的——但那又怎樣？九爺用后半輩子的安寧換了北城的太平，這就夠了。

“九爺的事，輪不到你置喙。“陳虎反手一刀，刺穿吳幫主的肩胛，正是林正雄打中的舊傷處，“你只配給九爺的墳頭添把土。“

吳幫主慘叫著倒地，陳虎抬腳踩住他的臉，刀尖抵住他的喉嚨：“秦守業在哪？“

“在......在倉庫的地窖里......“吳幫主的血沫從嘴角涌出，“他說......說要給鄭九爺燒份大禮......“

陳虎剛要追問，倉庫突然傳來爆炸聲。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地窖入口的鐵門，門被炸開個大洞，濃煙里滾出個火人，嘴里還在嘶吼：“鄭九爺！我讓你斷子絕孫！“

是秦守業。他身上的長衫著了火，手里還攥著個燃燒的賬本，紙頁碎片在火里飛散，像黑色的蝴蝶。陳虎認出那是鄭九爺藏在橫梁上的賬冊副本，上面記著當年通日的名單——秦守業竟然想燒毀證據，讓九爺背著罵名入土。

“你找死！“陳虎撲過去，短刀劈斷秦守業的手腕。燃燒的賬本落在地上，他抬腳去踩，卻被秦守業抱住腿，火舌瞬間舔上褲腳。

“同歸于盡吧！“秦守業的臉在火光里扭曲變形，“我爹當年就是被你義父害死的！這筆賬，今天一起算！“

陳虎這才想起，秦守業的父親是秦四爺的遠房堂弟，當年因為私吞鴉片被鄭九爺打斷腿，沒過半年就死了。原來這仇恨，早就埋在了二十年前。

千鈞一發之際，林正雄沖過來，用消防桶里的水澆滅陳虎身上的火。陳虎趁機翻身，短刀從秦守業的胸口刺入，刀柄上的虎紋被血染得通紅。

“九爺......“秦守業的眼睛瞪得滾圓，手指摳著陳虎的胳膊，“我爹......在地獄......等你......“

他斷氣時，倉庫的橫梁突然坍塌，砸在燃燒的賬冊上，火星濺到陳虎臉上。陳虎看著秦守業漸漸冰冷的臉，突然想起鄭九爺教他寫字的樣子，老爺子握著他的手，在宣紙上寫“忍“字，筆鋒要藏鋒，收筆要留韻。

“結束了。“林正雄拍了拍他的肩膀，警服上沾著煙灰，“吳幫主被抓了，軍火也繳獲了。南京的督查明天一早就到，賬冊的原件......“

“燒了。“陳虎看著火堆里漸漸化為灰燼的紙頁，“九爺不想牽連旁人。“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陳虎站在酒廠的廢墟前，看著警察搬運秦守業和吳幫主的尸體。朝陽穿過濃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幅被揉皺的畫。

第三章：碑前和解

鄭九爺的墳前多了兩束白菊，是陳虎和林正雄帶來的。晨露打濕了墓碑，“鄭公諱青山“五個字被潤得發亮，像剛刻上去的一樣。

“南京督查帶走了吳幫主，據說要重審當年的通日案。“林正雄將警帽放在碑前，帽檐上的梅花徽章在陽光下閃著光，“他們查了賬冊的灰燼，確認沒有軍統局高層的名字，九爺的名聲保住了。“

陳虎將那串紫檀佛珠掛在碑前的柏樹上，少了一顆的紅繩在風里輕輕晃：“九爺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有些債，不能不算。“

林正雄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木盒，里面裝著顆紫檀佛珠——正是鄭九爺送給乞兒的那一顆。他是昨天在南城的破廟里找到的，乞兒說這珠子能保平安，非要送給“抓壞人的官爺“。

“這顆珠子，“林正雄將木盒放在碑前，“算是九爺的心愿。“

陳虎突然笑了，想起鄭九爺教孩子們念《論語》的樣子，老爺子總把“以德報怨“四個字念得特別重。原來不是不報仇，是要讓仇恨終結在自己手里，像熄滅的火堆，只留下溫暖的灰燼。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秦念帶著學堂的學生們提著水桶跑來，要給墳前的柏樹澆水。少年看見碑前的佛珠，突然停下腳步，從懷里掏出本線裝書：“陳叔，這是九爺沒教完的《朱子家訓》，我想在墳前念一段。“

朗朗的書聲在墳前響起：“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陳虎和林正雄站在一旁，看著孩子們認真的側臉，突然覺得鄭九爺從未離開——他就在這書聲里，在柏樹的影子里，在每個北城孩子的笑容里。

離開時，陳虎回頭望了眼墓碑。陽光穿過柏樹葉，在碑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串紫檀佛珠在光里輕輕轉動，少了一顆的紅繩纏著片新抽的柏葉，像個圓滿的句號。

他想起昨夜林正雄說的話：“報仇不是為了讓死人安息，是為了讓活人能好好活下去。“此刻踩著松軟的泥土，聽著遠處書局傳來的印刷聲，陳虎突然明白，所謂的為父報仇，從來不是染血的刀刃，而是守住九爺用性命換來的安寧。

就像碑前的野菊花，在寒風里扎根，終究會開出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