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大學，計算機系大樓頂層，小型報告廳。空氣里漂浮著粉筆灰和舊電路板的焦糊味。講臺上，禿頂的系主任張教授唾沫橫飛，講著老掉牙的匯編指令。臺下，大部分學生昏昏欲睡，或低頭刷著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一張張麻木的臉。

顧星野坐在最后一排角落。嶄新的深灰西裝和周圍格子衫牛仔褲的海洋格格不入。他面前攤開著一本嶄新的《量子計算原理》，書頁嶄新得刺眼。但他沒看書，也沒聽講。淡藍色的網格線覆蓋著整個報告廳，精確地標注著每個人的姿態、心率、甚至手機屏幕上刷著的無聊內容。張教授枯燥的聲音被過濾成背景噪音。

他真正的注意力，沉在意識深處那片冰冷的“星核”空間里。無數結構復雜到令人目眩的立體電路圖、能量流模型、神經信號編碼協議正被“零”拆解、重構、優化。那是“腦機接口”原型機第二版的核心圖紙。第一版那個粗糙的“意念鼠標”只是個敲門磚。第二版，才是真正能點燃火焰的火種。

【宿主，目標人物出現。】

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響起。

顧星野的視線從意識深處抽離，毫無波瀾地投向報告廳入口。

趙旭陽來了。他今天沒開那輛扎眼的保時捷，但一身名牌休閑裝，頭發精心打理過，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在昏暗光線下閃著低調的冷光。他摟著柳薇薇的腰，像巡視領地的獅子，懶洋洋地走進來，目光掃過教室，嘴角掛著慣常的輕蔑。柳薇薇依偎著他，臉上是刻意維持的甜蜜笑容，眼神卻有些飄忽，時不時瞟向最后一排那個角落，看到顧星野嶄新的西裝和沉靜得過分的側臉時，瞳孔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

趙旭陽也看到了顧星野。他腳步頓住，臉上的輕蔑瞬間摻雜進一絲被冒犯的陰沉。這個昨天還被他踩在泥里的窮鬼，今天居然人模狗樣地坐在這里？還他媽穿了身像樣的西裝？一股無名火騰地竄起。他摟著柳薇薇的手緊了緊，幾乎是拖著她，徑直走向最后一排。

“喲，這不是我們顧大款嗎？”趙旭陽停在顧星野桌邊，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幾個被驚醒的學生聽見。他俯視著顧星野，眼神像在看一件垃圾，“昨天在市場撿漏發了筆橫財，今天就迫不及待來裝人上人了？這身皮，花了不少吧？夠你爹媽在地里刨幾年的了？”

柳薇薇扯了扯趙旭陽的胳膊，似乎想息事寧人，但趙旭陽一把甩開。他就是要羞辱顧星野，在所有人面前，把他重新踩下去。

“聽說你還打了王海？”趙旭陽的聲音冷下來，帶著威脅，“行啊，出息了。這筆賬，我們慢慢算。”他故意頓了頓，帶著惡意的笑容，“對了，下周校園科技展，聽說你也要去？準備拿你那個撿破爛攢出來的‘小發明’去丟人現眼？嘖，要不要本少贊助你點場地費？免得連塊展板都租不起！”

講臺上的張教授終于注意到了后排的騷動，不滿地咳嗽了一聲。趙旭陽毫不在意，最后剜了顧星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等著瞧”，然后摟著柳薇薇，大搖大擺地走到前排預留的空位坐下，像什么都沒發生。

周圍的空氣重新凝固。幾個偷瞄這邊的學生迅速低下頭，假裝什么也沒看見。顧星野從頭到尾，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面前的《量子計算原理》攤開在某一頁，手指無意識地在紙頁邊緣劃過，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壓痕。只有意識深處，“零”的聲音平靜無波：

【目標情緒波動分析：趙旭陽（憤怒值85%，威脅意圖明確）。柳薇薇（恐懼值30%，困惑值45%）。】

【建議：科技展展示為優先目標。當前威脅等級：低。】

顧星野的指尖停住。低？很快就不低了。

三天后，明城大學體育館臨時改造的科技展現場。人聲鼎沸，像一鍋煮沸的湯。各種社團、學生創業團隊、甚至幾個本地小科技公司，都在各自的簡易展位前賣力吆喝。無人機嗡嗡亂飛，機器人笨拙地跳舞，VR眼鏡排著長隊，空氣里充滿了廉價電路板過載的焦糊味和年輕荷爾蒙的氣息。

最靠近入口、位置顯眼的黃金展位，屬于趙旭陽家的“旭日科技”。巨大的LED屏幕滾動播放著炫目的宣傳片，展示著他們代理的幾款國外智能手環和藍牙耳機。穿著統一制服的員工賣力講解，幾個穿著清涼的模特舉著產品搔首弄姿。趙旭陽本人像個國王，坐在展位后面的真皮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享受著路過的學生投來的羨慕目光。柳薇薇坐在他旁邊，有些心不在焉地玩著手機。

而在場館最偏僻的西北角，一個毫不起眼、連背景板都只是普通KT板的角落里，“星火科技”的牌子孤零零地掛著。展位前冷冷清清，只有顧星野一個人。他穿著那身深灰西裝，坐在一張折疊椅上，面前的長桌上，只放著一臺普通的筆記本電腦，一個看起來像廉價VR眼鏡改裝的簡陋頭戴設備，還有一個孤零零的、最普通的USB接口鼠標。

簡陋得可憐。偶爾有學生好奇地瞥一眼，看到那寒酸的配置，搖搖頭就走開了。

“噗…那不是顧星野嗎？搞什么行為藝術呢？”幾個路過的男生指著這邊哄笑。

“星火科技？名字挺唬人，就這？”

“估計是窮瘋了，想靠噱頭騙點投資吧？趙少那邊才叫真家伙！”

嘲諷聲清晰地飄過來。柳薇薇也注意到了那個角落里的身影，眼神復雜。趙旭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嘴角勾起殘忍的笑意，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喂？海子，帶幾個人，去西北角那個‘星火’的破攤子‘捧捧場’，熱鬧熱鬧！對，就現在！”

幾分鐘后，王海胸口還貼著膏藥，帶著幾個流里流氣的家伙，晃蕩到了顧星野的展位前。王海臉上還帶著上次被撞飛的驚懼，但在趙旭陽的授意和人多勢眾的壯膽下，膽氣又回來了。

“喂！姓顧的！”王海一巴掌拍在顧星野面前的桌子上，震得那個廉價鼠標跳了一下，“你這破攤子，賣空氣呢？搞個破眼鏡糊弄誰呢？來來來，給哥幾個開開眼，看看你這‘高科技’能干啥？意念放屁啊？”

他身后的混混們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故意把聲音放得很大，吸引了不少目光。

顧星野終于抬起頭。眼神平靜得像結冰的湖面，掃過王海和他身后那幾個嘍啰。那目光里沒有任何憤怒或恐懼，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群聒噪的蟲子。

“想看？”顧星野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哄笑。

王海被他看得心里又是一突，色厲內荏地梗著脖子：“廢話！趕緊的！別磨嘰！”

顧星野沒再說話。他拿起桌上那個簡陋的頭戴設備，戴在了頭上。動作從容，沒有一絲窘迫。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那個普通的USB鼠標上。

就在他指尖觸碰鼠標的瞬間——

前方，那臺普通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猛地亮起！沒有鼠標指針移動的軌跡，沒有點擊聲！屏幕上，一個極其復雜的、正在實時演算的流體力學三維模型，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精確地操控著，瞬間被放大、旋轉、切割！參數在側邊欄瘋狂跳動、修改！模型內部的結構被一層層剝開、重組！

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精準得如同機器！

王海和混混們的哄笑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張著嘴，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那如同神跡般的操作。

但這只是開始。

顧星野的食指，依舊只是輕輕搭在鼠標外殼上。屏幕上畫面再次切換！瞬間打開了一個密密麻麻寫滿晦澀代碼的文檔！光標如同擁有了生命，在代碼行間以非人的速度跳躍、刪改、添加！一行行復雜的指令被憑空“敲”出！屏幕上方的編譯器狀態欄瘋狂閃爍，顯示著代碼被高速編譯、運行的進程！

“臥…臥槽…”圍觀的人群里，一個計算機系的眼鏡男失聲低呼，“他…他沒碰鍵盤！鼠標也沒動！這他媽…怎么做到的？！”

驚呼聲如同漣漪般迅速擴散開來。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圍攏過來，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趙旭陽展位前的觀眾，也被這騷動吸引，紛紛側目。

王海臉色煞白，他看不懂代碼，但他看得懂周圍人震驚的眼神，看得懂屏幕上那非人的操作速度！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顧星野的頭微微轉動，視線似乎穿透了簡陋的頭戴設備，落在了王海那張驚恐的臉上。他的食指，依舊沒有離開鼠標。

下一秒，筆記本電腦的內置音箱里，突然響起一個冰冷、毫無情緒的電子合成音，音量不大，卻清晰地響徹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展位周圍：

【目標對象：王海。】

【生物特征掃描：心率127次/分，血壓升高，腎上腺素分泌過量。】

【情緒狀態分析：恐懼值78%，威脅意圖殘余值15%。】

【建議：保持距離，避免沖突升級。】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難以置信地看著王海，又看看戴著簡陋設備、手指只搭在鼠標上的顧星野！那冰冷的電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精準地撕開了王海的色厲內荏，把他內心最真實的恐懼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臥槽！！”王海身邊的混混最先崩潰，怪叫一聲！

王海本人更是如遭雷擊，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他看著顧星野，看著那副簡陋設備下平靜得可怕的臉，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胸口的舊傷似乎又劇痛起來！他連退好幾步，腳下一軟，差點癱倒在地，被旁邊的混混手忙腳亂地扶住，連滾爬爬地擠出人群，頭也不敢回地朝著趙旭陽展位的方向狼狽逃竄，引來一片哄笑和指指點點。

西北角這個簡陋的展位，瞬間成了整個科技展的絕對焦點！人群像潮水一樣涌來，里三層外三層，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驚嘆聲、詢問聲、拍照聲此起彼伏！

“同學！這是什么技術？腦電波控制？”

“太神了！這識別速度和精度…天吶！”

“賣嗎？這個設備！多少錢？我買！”

“同學！你是哪個系的？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實驗室？”

閃光燈在顧星野臉上閃爍。他平靜地摘下那個簡陋的頭戴設備，放在桌上。面對洶涌的人潮和無數熱切的目光，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有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

“星火科技，腦機交互原型機，Beta版。”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現場的嘈雜，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核心功能：高精度意念識別與操控。應用場景：無障礙交互、精密控制、信息輔助…”

他的介紹簡潔、冰冷，沒有任何煽動性的詞匯，卻像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更大的狂熱！

遠處黃金展位上，趙旭陽臉上的得意早已凝固，扭曲成一片鐵青。他死死盯著西北角那個被狂熱人群包圍的簡陋展位，看著那個穿著嶄新西裝、在閃光燈下平靜得刺眼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嫉妒、憤怒和被當眾打臉的羞恥感，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他手里的最新款手機，被捏得咯吱作響。

“趙少…海子他們…”柳薇薇看著王海幾人狼狽逃回來的樣子，又看看遠處風光無限的顧星野，臉色也有些發白，聲音帶著顫抖。

“閉嘴！”趙旭陽猛地低吼，眼神陰鷙得嚇人。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爆炸的怒火，掏出手機，找到一個備注為“爸”的號碼，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爸！出事了！”電話一接通，趙旭陽的聲音就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狠厲，“顧星野！那個顧星野！對！跟我一個學校的！他搞出來個邪門的東西…在科技展上出大風頭了！絕對不能讓他搞下去！對！技術！他那技術太邪門了！想辦法！把他那個破東西搞到手！或者…直接毀了他！”

他掛斷電話，胸膛劇烈起伏，看著遠處那個被眾星捧月的身影，眼神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怨毒和瘋狂。

西北角，顧星野在狂熱的人群中，似乎感應到了什么。他微微側頭，冰冷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鎖定了遠處展位后趙旭陽那張因嫉恨而扭曲的臉。

四目相對的瞬間，趙旭陽被那眼神中蘊含的冰冷和漠然刺得心頭發寒，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顧星野收回目光，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沒有任何溫度。

展臺下方，一個穿著考究灰色西裝、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默默收回了觀察的目光。他拿出手機，對著顧星野和他簡陋的展位拍了幾張清晰的照片，然后編輯了一條簡短的信息，發送出去：

【目標：顧星野。】

【項目：非接觸式高精度腦機接口（原型）。】

【評估：技術顛覆性極強，遠超當前公開水平。潛力：S級。】

【建議：立即接觸，最高優先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