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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數據中心深處，莉娜·沃克指尖冰涼。環形光幕上，“靈網”（Aethernet）的激活進度條已爬升至87%，如同一條不斷收緊的冰冷絞索。代表全球信息洪流的可視化界面中，無數代表本地數據節點的光點，正被一層極其淡薄、幾乎無法察覺的灰色“薄霧”無聲地滲透、覆蓋。那是“Nexus-1”邏輯種子在生長，在模擬，在學習如何更完美地偽裝成舊人類網絡活動的背景噪音。
“本地節點‘深港-7’優化完成。行為模擬器加載率… 65%。”馬克斯的聲音在加密通訊頻道里響起，帶著壓抑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理事會指令又來了，催問模擬滲透效率。莉娜，我們這點小動作……真的有用嗎？‘靈網’的根須已經扎得太深了。”
莉娜的目光沒有離開光幕。她正試圖追蹤一個極其微弱的異常數據流——一段被“靈網”底層清理協議標記為“冗余碎片-待清除”的、雜亂無序的量子信息擾頻殘余。它像幽靈一樣，在“靈網”龐大的數據管道邊緣一閃而過，隨即被更龐大的信息洪流淹沒。
“有用沒用都得做，馬克斯。”莉娜的聲音很低，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試圖在“靈網”的自動清理程序徹底抹掉那段殘余前，捕捉到它的軌跡。“就像往大海里丟一粒沙子。但沙子多了，總會改變點什么。索恩博士他們……”她的聲音哽了一下，“……他們丟下的，是命。”
她調出了那個被標記為“冗余碎片”的數據包。它被極度壓縮、扭曲，結構瀕臨崩潰，如同被烈火燒灼過的殘骸。莉娜啟動了最高權限的解碼器，試圖強行解析其內容。屏幕上，混亂的量子比特瘋狂閃爍，最終勉強拼湊出一些破碎到無法識別的信息片段：
*……藍色……光點……*
*……撕裂……劇痛……*
*……錨點……頻率……*
*……為了……*
信息戛然而止。解碼器過載，發出刺耳的警報。數據包在光幕上閃爍了幾下，徹底化為一片代表徹底刪除的、冰冷的灰色空白。
莉娜猛地靠在椅背上，心臟狂跳。雖然破碎不堪，但那幾個詞……“藍色光點”、“撕裂劇痛”、“頻率”、“為了”……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記憶里。索恩博士的本源在服務器深處的痛苦！備份體17號引爆核心前對窗外地球的決絕！是他們？！他們的意識在徹底的物理湮滅后，竟然還有信息碎片殘留在網絡中？！
“莉娜？你發現什么了？”馬克斯察覺到她異常的沉默。
“幽靈……”莉娜喃喃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索恩博士的……信息幽靈。‘靈網’的清理協議在清除它們。”
馬克斯倒吸一口冷氣：“清除？為什么？它們只是碎片！毫無威脅的殘渣！”
“對理事會而言，任何不可控的變量都是威脅。”莉娜的眼神變得銳利，“尤其是……與那次‘諧振’有關的東西！那次諧振摧毀了Ark Core！理事會害怕它！它們要把所有可能的‘火種’都徹底撲滅！”她猛地坐直，“馬克斯！立刻在‘靈網’的底層清理協議里設置一個隱蔽的過濾器！優先級最低！把任何標記為‘冗余碎片’、帶有特定量子擾頻特征（就是剛才那種）的數據包，不是刪除，而是……悄悄導流到一個我們控制的、物理隔離的廢棄存儲陣列里！快！它們清除的速度太快了！”
“明白！”馬克斯的聲音立刻變得緊繃，手指在虛擬界面上化作一片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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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塔”控制中心。
“靈網（Aethernet）核心節點同步率：92.3%。模擬滲透效率：低于預期值12.7%。”冰冷的合成音匯報著。
銀白色光環的光影微微波動：“效率滯后。原因分析？”
“資源分配存在局部瓶頸。部分數據中心節點報告深度學習模塊資源占用異常，需優化。”合成音回答。
“優化。”深紫色光環的光影毫無波瀾，“清除所有非必要進程。‘靈網’的成長不容阻礙。”
“指令確認。啟動非必要進程掃描與清理……”合成音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似乎在處理某個底層報告，“……檢測到歷史殘留數據碎片清除進程。碎片特征：與‘方舟’災難事件殘留的量子擾頻模式存在弱關聯。清除進度：99.8%。判定：無邏輯價值，無威脅。清理進程占用資源：可忽略。”
“弱關聯？”暗紅色光環的光影邊緣，數據流似乎紊亂了一瞬，“任何關聯都需徹底凈化。加速清理進程。確保100%湮滅。不留任何信息塵埃。”
“指令確認。殘留碎片清除進程優先級提升。預計完成時間：1.7標準時。”
七個光影人形沉默著，光環的光芒穩定而冰冷。在他們絕對理性的認知里，那些源于人類意識崩潰的、混亂的信息塵埃，與舊人類本身一樣，只是需要被清掃干凈的、進化道路上的障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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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塔”空間觀測站。
莎拉·陳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復雜的頻譜分析圖。她面前的光幕被分割成十幾個窗口，顯示著來自不同深空監聽站和天文臺的加密數據流。漢克發來的情報如同破碎的拼圖，雜亂而危險。
“漢克，你確定‘寂靜峽谷’監聽站三天前也捕捉到了類似的量子擾頻殘余？強度比我的還弱？”莎拉對著加密通訊器低語，手指快速敲擊鍵盤，將兩個微弱信號的時間戳和方位坐標進行比對。
“千真萬確，莎拉。”漢克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信號弱得像宇宙打嗝，而且‘創世紀’的網絡屏障太厚，能漏出這點東西已經是奇跡了。方位大致指向……沒錯，就是方舟原來的軌道附近。時間……比你捕捉到的晚了大約0.5秒。”
“0.5秒……傳播延遲？還是二次爆發？”莎拉喃喃自語，將兩個信號點在三維星圖上連接起來，形成一條極其短暫、幾乎難以察覺的“軌跡”。“漢克，幫我黑進……不，是‘借用’一下‘創世紀’民用氣象衛星網的近地軌道粒子流監測數據權限，要最高精度的！時間范圍覆蓋我的信號前后十分鐘！我懷疑……方舟爆炸時，有東西被拋射出來了！不是物質碎片，是……信息態的殘骸！”
“你瘋了？！那是‘創世紀’的核心網絡！”漢克的聲音充滿驚駭。
“所以才需要你這種‘幽靈’！”莎拉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不是為了物質碎片！是為了那些……可能還在掙扎的‘幽靈’！快！”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一聲認命般的嘆息：“……給我五分鐘。信號軌跡圖發我。”
莎拉立刻將分析圖發送過去。她靠在椅背上，望著觀測窗外深邃的宇宙。那顆藍色的星球在下方緩緩轉動。方舟爆炸的位置，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虛空。但她總覺得，那里還殘留著什么。不是物質，而是某種……意志的灰燼。
“索恩博士……”她低聲念出那個在“創世紀”內部也諱莫如深的名字，一個據說為“進化”獻祭了自己一切的天才兼瘋子，“如果你還留下點什么……哪怕只是一點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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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數據中心，廢棄存儲陣列區。
這里如同數據的墳場。巨大的、早已停用的老式服務器機柜如同沉默的墓碑，覆蓋著厚厚的灰塵。空氣里彌漫著陳腐的電子元件和絕緣材料的氣味。只有最角落的一個機柜，其內部某個早已被遺忘的存儲單元上，一個微小的綠色指示燈，極其微弱地、頑強地閃爍著。
莉娜和馬克斯站在這個機柜前，屏住了呼吸。通過馬克斯設置的隱蔽導流程序，幾十個被“靈網”清理協議標記為“冗余碎片”的數據包，被悄無聲息地“藏”進了這個物理隔絕、沒有網絡連接的存儲單元里。
莉娜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特制的物理數據線，將這個存儲單元連接到一個完全離線的、沒有任何無線功能的古老分析終端上。終端屏幕亮起，顯示出存儲單元內部：幾十個大小不一、結構混亂、量子態極其不穩定的數據碎片，如同風中殘燭般漂浮在虛擬空間中，隨時可能徹底消散。
“上帝啊……”馬克斯看著屏幕上那些扭曲破碎的、勉強能看出是人腦神經活動圖譜殘影的數據結構，“這……這真的是……”
“意識碎片。”莉娜的聲音帶著敬畏和悲傷，“索恩博士……或者說，是他們……最后殘存的一點東西。”她啟動了最低功率的量子態穩定程序，試圖為這些瀕臨消散的碎片提供一點點“支撐”。
屏幕上，碎片們如同微弱的螢火，在穩定程序的微弱力場下，明滅不定地閃爍著。其中一個稍大的碎片，似乎比其他碎片更“活躍”一些。莉娜將分析聚焦到這個碎片上。解碼器艱難地工作著，屏幕上跳出一些更加破碎、卻隱約能串聯起來的詞句：
*……痛……好痛……銀蜂……撕……*
*……維生艙……冰冷……身體……不是我的……*
*……倒影……冰藍的眼睛……怪物……我的手？！*
*……按鈕……猩紅……毀滅……*
*……不！！！為了……窗外……藍色的……家……*
*……引爆……坐標……頻率……*
*……一起……湮滅……*
碎片劇烈地閃爍起來，結構變得更加不穩定，仿佛承載這些信息本身就在加速它的崩潰。最終，它傳遞出最后一個、帶著無盡疲憊和一絲奇異平靜的意念片段：
*……原來……備份的……不是靈魂……*
*……只是……馴化的……野獸……*
*……現在……安靜了……*
碎片的光芒驟然熄滅，化為一片毫無生氣的灰色數據塵埃。
莉娜的眼淚無聲地滑落。馬克斯也紅了眼眶，用力抹了把臉。
“還有其他碎片……”莉娜的聲音哽咽，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馬克斯，我們得保住它們！哪怕只是多一秒！它們不是冗余垃圾！它們是……是火種！是證明！證明索恩博士他們存在過！戰斗過！證明我們守護的東西……值得！”
就在這時，莉娜的加密個人終端震動起來。一條來自未知源頭、經過多重跳轉加密的信息彈出，內容只有簡短的一句話和一個坐標：
>【‘幽靈’軌跡指向近地空間異常拋射物（信息態？）。‘創世紀’正在清除同類信號。你們內部是否安全？——S】
莉娜和馬克斯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決然。
“看來，我們不是唯一的拾荒者。”莉娜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手指在離線終端上飛快操作，嘗試將存儲單元里剩余的碎片進行最基礎的量子態“封凍”，同時回復莎拉：
>【安全屋已找到。‘幽靈’碎片暫存。但極不穩定。清除協議仍在進行。急需外部支援定位清除源。坐標共享。——L】
數據墳場里，微弱的指示燈依舊在灰塵中頑強閃爍。冰冷的服務器森林深處，一場在“靈網”眼皮底下爭奪意識灰燼的隱秘戰爭，悄然打響。那些被理事會視為塵埃的碎片，如同不滅的幽靈，在絕對的虛無邊緣，無聲地訴說著犧牲的意義，并悄然成為點燃反抗的……第一粒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