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娟姐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她重新審視著林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后生，你口氣不小啊。我憑什么把好東西都吊在你一棵樹上？”

“就憑我賣得動，賣得快。”

林楓不慌不忙，“這三個新款的價格，一般小攤販看見了心里都打鼓，怕壓貨。

你擺在這里，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碰上一個識貨的。

但我敢拿，而且能快速清空你的庫存，讓你回籠資金。

下次南邊來了新款，你才有錢去搶第一批貨，對不對？”

他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而且，我那個縣城，很快就不止一家店了。

臨山縣、平山縣……我都會開過去。

娟姐，你今天賣給我的不是幾十件衣服，是未來整個晉原省地區(qū)的獨家渠道。”

譚衛(wèi)東在不遠處聽得心臟砰砰直跳，他這才明白，林楓之前跟他說的那些話，不是吹牛，是實實在在的計劃！

娟姐沉默了。她做了這么多年生意，第一次碰到這種打法的年輕人。

他不是在砍價，他是在畫一張大餅，一張讓她無法拒絕的大餅。

“口說無憑。”最終，娟姐松了口。

“那是自然。”林楓笑了，“這樣，娟姐，這批貨我全款拿下。

十天，就十天。十天之內我肯定回來補這幾款貨。

在這十天里，云靈縣方向的客，這幾款你先別出。

十天后我要是沒來，這事就當我沒提過，以后該怎么賣你還怎么賣，你看怎么樣？”

這個條件，既給了她保障，又充滿了誘惑。

娟姐死死地盯著林楓看了足足半分鐘，最后，那張精明的臉上，終于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行！”她一拍大腿，“就沖你這股瘋勁，姐陪你賭一把！這幾款新到的，云靈縣，我給你留十天！

你要是真砸手里了，這獨家款的事兒，以后就爛在肚子里，誰也別再提了。”

“好嘞！”

搞定了最高端的“港風麗人區(qū)”，剩下的“搖滾青年區(qū)”和“校園清新區(qū)”就簡單多了。

林楓帶著譚衛(wèi)東，按著清單，輕車熟路地在另外幾家熟悉的檔口補齊了貨。

特別是那款仿皮的機車夾克，老板是個精瘦的猴子，開價七十塊一件。

譚衛(wèi)東學著林楓的樣子，走上前，摸了摸料子，沉聲問。

“老板，你這皮子……是整塊的，還是一塊塊拿膠粘的？”

那老板一愣，嘿嘿一笑：“兄弟，你這話問的，天王蓋地虎啊？”

譚衛(wèi)東卡殼了，他哪知道下一句是什么，漲得臉通紅。

林楓在旁邊差點笑出聲，走上前拍了拍譚衛(wèi)東的肩膀，對老板說。

“老板，我這兄弟實在人，不會說黑話。你就說，你這夾克賣二百五，我們信不信吧。”

那老板被逗樂了，擺擺手。“行了行了，三十五一件，不能再低了！”

一上午跑下來，他們叫了三趟人力三輪，才把堆積如山的貨都拉回到趙國棟的卡車旁。

趙國棟靠在車門上抽煙，看到他們拉來的貨，只是挑了挑眉毛。

上次還是偷偷摸摸塞大梁，這次，直接要把他這車廂都快給填滿了。

“你倆……把南三條給包圓了？”

林楓遞過去一瓶汽水，笑著說，“趙叔，辛苦了，這次得把車廂里那塊最大的地方給騰出來。

以后攤子鋪大了，說不定得包您一趟專車了。”

趙國棟接過汽水，沒喝，只是夾在指間，重新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審視的目光。

“包我的車？小子，我這車跑一趟石門，燒的油、交的費，可不是你這瓶汽水能打發(fā)的。”

“那是自然。”林楓笑了。

譚衛(wèi)東把最后一包貨扔上車，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他看著滿滿一車廂的貨，再看看旁邊云淡風輕的林楓，嘿嘿傻笑起來。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么做生意，真他娘的過癮！

林楓沒理會在那傻笑的哥們。

他從娟姐和那個賣夾克的老板那里，要來了他們的電掛地址，仔仔細細地記在一個小本本上。

1988年，這就是最寶貴的商業(yè)熱線。

一切搞定，林楓拍了拍手，對還在發(fā)愣的譚衛(wèi)東說，“走，還差最后一站。去搞點硬家伙。”

譚衛(wèi)東一聽，猛地站起來，眼睛放光：“硬家伙？楓子，還……還有啥？”

林楓一個白眼翻過去，“去買磁帶！”

…………

林楓領著譚衛(wèi)東，七拐八繞，重新回到了市場邊緣那片散發(fā)著公共廁所刺鼻氣味的區(qū)域。

譚衛(wèi)東一臉嫌棄地捏著鼻子，看著周圍冷清的攤位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滿腹牢騷。

“楓子，咱買衣服挑最好的地兒，咋買這玩意兒要鉆這種犄角旮旯？這味兒，比咱機械廠的機油茅坑還沖！”

“你懂什么。”林楓腳步不停，“賣衣服的地方，看的是門臉。

做學問的地方，看的是先生。這兒的‘先生’，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叫周進的青年，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襯衫，戴著厚厚的眼鏡，像個老僧入定般守著他那一方小小的攤位。

他的面前，零散地擺著幾盤磁帶，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

譚衛(wèi)東瞅了一眼，撇了撇嘴。

“就他？看著比俺們廠里的技術員還蔫兒。”

林楓沒理他，徑直走了過去。

周進正埋頭用一塊干凈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盤磁帶的塑料外殼。

那神情，不像是在打理商品，更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當他看清來人是林楓時，鏡片后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哥，你來啦。”他的聲音還是那么細微，但比上次多了幾分熟稔。

“嗯，來進貨。”

林楓蹲下身，沒去看攤上那些貨，直接報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這次要三百盤。”

“多……多少？”

周進手里的布掉在了地上，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扶了扶眼鏡，才敢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譚衛(wèi)東在旁邊也聽得眼皮一跳。

三百盤？一盤一塊五，那就是四百五十塊錢！就為了這些破塑料盒子？

“三百盤。”林楓重復了一遍，然后開始報菜名，“齊秦的《狼的專輯》、童安格的《其實你不懂我的心》……這些新出的，都要。”

“之前拿的那些，每樣再補二十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