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的目光直接略過那些姿態普通的，落在一排明顯更具動感的模特上。

它們有的叉著腰，身體扭出S型曲線；有的單手插兜，微微揚著下巴，眼神里帶著幾分不羈。

“就要這種。”林楓指著其中一個，“玻璃鋼的，帶港風妝容的，我們要四個。”

他走到一個模特前，用手指敲了敲模特的臉頰，對身旁的譚衛東說。

“你聽這聲音，清脆。再看這妝，眼線是上挑的，嘴唇是豐滿的，它不是死物。

它在說話，它在告訴每個看它的女人：‘我身上的衣服，你穿上就這么美’。”

譚衛東聽得一愣一愣的，他看著那個假人，再聽林楓這么一說，好像還真看出了點門道。

那假人仿佛活了過來，正沖他拋媚眼。

金絲眼鏡老板笑著推了推眼鏡。

“老板好眼光，這是我們剛從南方廠子進回來的最新款，姿態都是仿著今年香江雜志上那些名模做的。

一個一百八，不二價。”

“一百五。”

林楓看都沒看他，直接報出價，“

四個全身模特，六個半身，五十張覆膜銅版紙的大海報，周潤發、王祖賢、Beyond，哪個最火給我來哪個。

再來六套夾式射燈。我全要最好的，一次性付清，你給個總價。

合適的話，我再多帶二十張小尺寸的海報，湊個整。”

金絲眼鏡老板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看著年輕的后生居然是個行家，一口就報出了真正的底價。

他看著林楓這架勢，知道是遇上懂行的大客戶了。他拿起算盤噼里啪啦一通算，最后報出一個數。

“老板爽快！模特全身的六百，半身的二百一，海報算你四塊一張，二百塊。

射燈十五一套，九十。總共一千一百塊。那二十張小尺寸的海-報，算我送的，交個朋友！”

“行。”林楓毫不猶豫，開始從內兜里掏錢。

譚衛東在一旁看著，心都在抽搐。一千一百塊！這可是他爹媽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巨款！

就為了買幾個假人和一堆畫紙？這得賣多少件衣裳才能賺回來！

可他看著林楓從兜里掏出一大疊嶄新的“大團結”，那股子鎮定自若的勁兒，讓他把所有質疑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楓子這么做，一定有他的大道理。

…………

“四海通”旅館前，雇來的人力三輪車上，四個“港風麗人”并排坐著，姿態妖嬈。

她們不像死物，倒像是四個從畫報里走出來的女明星，瞬間把周圍灰撲撲的環境襯得土氣十足。

另一輛三輪車上，那面巨大的穿衣鏡被小心地固定著，在陽光下閃著光。

譚衛東圍著三輪車轉了兩圈，伸手想摸那光滑的玻璃鋼臉蛋，又怕碰壞了。

最后只是用指關節輕輕叩了叩，聽到那清脆的聲響，他咂了咂嘴。

他忽然覺得，那一千多塊錢花得值了，這玩意兒往店里一擺，不用說話，就比別家高了一頭。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他好像有點明白了，林楓要搭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戲臺。

林楓指揮著三輪車夫把模特小心地運到卡車旁，和趙國棟打了聲招呼。

幾人合力將這些“寶貝”抬上車廂，用雨布仔細蓋好。

“走，干正事，把剩下的彈藥都裝上。”林楓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帶著譚衛東，直奔娟姐的鞋店倉庫。

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

娟姐頭都沒抬，扯著嗓子喊，“今天沒貨了，明天再……”

話音未落，她抬眼看到了林楓，算盤上的指頭一頓。“哎呦，小兄弟這么快又來啦？”

“娟姐，生意興隆啊。”

林楓走進去，把身后的譚衛東往前一讓，“這是我兄弟，譚衛東，以后也常跟著我跑這條線。”

他遞給譚衛東一個眼神。

譚衛東立刻會意，從兜里摸出包“云岡”，抽出幾根就往倉庫里幾個搬貨的工人那邊湊，嗓門洪亮。

“幾位大哥抽煙！歇會兒，歇會兒！”很快，那邊就響起了吞云吐霧的吹牛聲。

林楓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到娟姐跟前，笑了笑。

“上次那批‘喬丹’，核心的碼子已經斷了。老規矩，先來三十雙。

另外，女款39的，還有男款43的，這次也給我各拿五雙，試試水。”

接著，他話鋒一轉，語氣隨意地補充道。

“對了，娃娃領襯衫和健美褲也得補貨。

這次就不去麻煩王胖子那邊了，直接從您這兒拿，省得他再跑一趟腿，您也方便不是？”

娟姐撥弄算盤的手徹底停下了。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再不是審視，而是帶上了一種全新的、混雜著驚奇與戒備的光。

這才幾天功夫？別人一次進貨能賣一兩個月，這小子跟倒水一樣就清空了？

這已經足夠驚人了。更讓她心頭一跳的是，他竟然知道王胖子是自己的人！

這件事，在這市場里知道的人可不多。

“你……你那柜臺是金子做的？”娟姐忍不住問，語氣里帶著試探。

“托您的福，貨好賣。”

林楓輕描淡寫地說道，“現在不是一個柜臺了，在縣里百貨大樓，我把旁邊的兩個也盤下來了。

打通了，將近二十米長，準備大干一場。這不，剛又招了幾個小姑娘，不然忙不過來。”

“三個柜臺？二十米？”娟姐倒吸一口涼氣。在縣城里，這已經是大戶的規模了。

譚衛東在那邊跟人吹牛，聽到這話，腰桿挺得筆直，聲音都大了三分。

他覺得林楓這話，比剛才那四個模特還帶勁。

補完之前的爆款，林楓并沒有走的意思。

他從兜里摸出煙，給娟姐遞上一根，自己也點上，姿態從容。

“娟姐，這次來，還想跟你這兒淘換點好東西。”他吐出一口煙，神色變得認真。

“我那店里，現在缺一批能鎮得住場子的女裝，給那些有錢的年輕女老師、機關里的小姑娘穿的。

得有樣兒，有品位，不能是大路貨。”

娟姐心里門兒清，這小子是要往高端搞了。

她對林楓的判斷又上了一個臺階，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倒爺”，而是個有規劃、有野心的商人。

她來了興致，放下算盤，親自帶著林楓往倉庫更深處走去。

那里面，掛著幾排用塑料布罩著的衣服，明顯和外面的貨色不是一個檔次。

“你小子眼光毒，算你來著了。”

娟姐掀開一塊塑料布，露出一件米白色的針織開衫。

“看看這個，冰絲的料子，從南邊服裝廠里直接拉回來的。整個石門，就我這兒有。”

林楓沒說話，只是伸手摸了摸料子，那種柔滑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里立刻有了底。

他又看了看旁邊的水洗藍蘿卜褲和雪紡連衣裙。這正是蘇晚晴進貨單上點的“將”。

“娟姐，這幾樣，我要了。”林楓直接開口，“開衫二十件，褲子三十條，連衣裙二十條。”

娟姐笑了，重新打量著林楓，報出三個數字。

“開衫，二十二一件。褲子，十八。連衣裙，二十五。不還價。”

這價格，幾乎是外面普通貨色的兩倍。

林楓連眼皮都沒動一下，直接點頭：“行。”

娟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準備好的一套關于“獨家貨源”、“南方最新工藝”的說辭，全堵在了喉嚨里。

一個“行”字，干脆利落，反倒顯得她剛才的姿態有點小家子氣了。

就在娟姐愣神的功夫，林楓卻話鋒一轉。

“娟姐，你看，我這店也擴大了，以后進貨量只會越來越大。咱們合作也這么愉快……”

他頓了頓，看著娟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件冰絲開衫、水洗藍蘿卜褲和雪紡連衣裙，在云靈縣，你只供貨給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