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

譚衛(wèi)東的嗓門一下子拔高，他指著自己，又指了指貨架上那些花花綠綠的港風襯衫，臉上寫滿了抗拒。

“蘇同志，你讓俺穿那個？俺一個大老爺們，穿得跟個萬花筒一樣站柜臺，那不是把客人都嚇跑了！”

蘇晚晴抱著胳膊，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噙著壞笑。

“成啊，那你去倉庫看門。反正看門不用穿工服，就是沒工資發(fā)。”

“啥？”

譚衛(wèi)東脖子一梗，胸膛拍得山響，“那不能夠！不就是穿個花襯衫嘛！

為了咱‘潮流前線’，俺這張老臉豁出去了！就當是披上鎧甲上戰(zhàn)場！”

那悲壯的模樣，仿佛不是去賣衣服，而是要去炸碉堡。

林楓笑著搖搖頭，把話題拉了回來。

他看著蘇晚晴，眼神里是一種棋逢對手的欣賞與興奮。

“蘇總，你的計劃很好，但有個前提。”

“地方太小，施展不開。”

蘇晚晴接得極快，仿佛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她用筆在狹小的柜臺空間里畫了個圈。

“一個六米長的柜臺，硬塞進三個風格區(qū)，那就不是‘潮流前線’，是‘潮流亂燉’了，掉價。”

“沒錯。”

林楓打了個響指，目光驟然銳利起來，“所以，我不只要這個柜臺。”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穩(wěn)穩(wěn)地立著。

“我要三節(jié)。把我們左右兩邊的柜臺，全都拿下來。打通，連成一片。

左邊‘校園清新’，中間‘港風麗人’，右邊‘搖滾青年’，中間用你說的模特和海報隔斷，形成一個長度近二十米的‘潮流專區(qū)’！”

這番話一出口，譚衛(wèi)東剛披上的“鎧甲”差點驚掉。

“三節(jié)？！楓子，你沒發(fā)燒吧！那兩邊可都住著人呢！

一邊是賣毛線和紐扣的王嬸，一邊是賣暖水瓶和臉盆的趙大腳！

人家的生意還好著呢，憑啥讓給咱？”

蘇晚晴的眼睛卻驟然亮了起來。

她沒理會譚衛(wèi)東的疑問，在腦中勾勒著林楓描述的場景。

“三柜連營……視覺上形成絕對的碾壓，直接封死所有潛在模仿者的生存空間。

顧客只要走進百貨大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們，想躲都躲不開。

正！夠狠！我中意！”

她看向林楓，第一次主動發(fā)問，語氣里帶著一絲急切。

“但，你怎么拿到？”

林楓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不答反問。

“百貨大樓的柜臺，歸誰管？”

譚衛(wèi)東一聽，腦子里那根筋瞬間就接上了，他一拍大腿，興奮道：

“俺懂了！那個錢經理！

楓子你放心，只要你一句話，俺今晚就去他家，把門給他砸了！”

蘇晚晴和李雪齊刷刷地看向他，眼神像在看一個剛從山里跑出來的野人。

林楓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譚，咱們是文明人，做的是正經生意。”

“這事，交給我。”

林楓的語氣自信而從容，他看了一眼手表，“明天中午之前，給你們答復。”

“好。”

蘇晚晴點頭，隨即臉色一正，迅速進入了“蘇總”的角色。

“既然場地問題林大老板搞掂，那下一步，就是填滿它。”

她從兜里摸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遞給林楓。

林楓打開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密密麻麻列滿了商品名。

不僅有具體的款式，比如“水洗藍高腰蘿卜褲”、“冰絲針織開衫”、“男友風白襯衫”。

后面甚至還用括號標注了諸如：

“搭配健美褲或牛仔短褲，營造下半身失蹤效果”。

“主打溫柔知性風，目標是女教師和機關單位的年輕女性”之類的精準定位。

譚衛(wèi)東眼尖，湊過來看了一眼，頓時滿臉問號，蘇同志，你是不是早就盤算好了，就等著楓子往里鉆呢？”

“這是我昨晚連夜寫的。”

蘇晚晴對譚衛(wèi)東的吐槽置若罔聞，“你得立刻再去一趟石門。

照著單子買，一樣都不能少。特別是模特和海報，要最好的。

錢不夠，就去借。

總之，我要在三天之內，看到一個全新的‘潮流前線’。”

“沒問題。”林楓把單子仔細疊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里。

他看向柜臺，對蘇晚晴說，“我走之后，這里就全交給你了。”

“放心。”蘇晚晴嘴角一翹，神情里滿是掌控一切的得意，“有我在。”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再招兩個人，要女的，手腳麻利，長得順眼，最重要的是，腦子不能是漿糊，得肯學。”

“招人的事也交給你。你看得上，直接拍板就行。”林楓給出了絕對的信任。

這番對話，讓一旁的譚衛(wèi)東和李雪面面相覷，腦子都有點跟不上了。

林楓說完，不再耽擱。

“李雪，好好跟著蘇總干，等我回來，請你們吃大餐！”

他沖蘇晚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托付，有信任，也有一絲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默契：

棋盤已經布下，看我們各自落子了。

“路上小心。”

蘇晚晴破天荒地叮囑了一句，說完又覺得不妥，立刻板起臉，別扭地轉過頭去。

“東西買不齊，別回來見我。”

林楓哈哈一笑，掀開布簾，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柜臺內，隨著林楓的離開，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譚衛(wèi)東看看蘇晚晴，感覺渾身不自在，像個被老師盯著的小學生。李雪更是緊張地站得筆直。

蘇晚晴伸了個懶腰，骨節(jié)發(fā)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她從木箱上跳下來，拍了拍手，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好了，林大老板出門打江山去了。咱們這些留守的，也別閑著。”

她的目光掃過譚衛(wèi)東和李雪，最后停在李雪身上，語氣柔和了一些，“小雪，你過來。”

李雪緊張地走了過去。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教你，怎么讓一個女人心甘情愿地把兜里所有的錢都掏出來，并且，還要對你說聲‘謝謝’。”

她拿起那件娃娃領襯衫，塞到李雪手里，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咱們的培訓，現(xiàn)在開始。第一課，就叫‘夢想’。

來，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這件衣服，能讓穿上它的姑娘，看到一個什么樣的自己？”

另一邊，林楓騎著他那輛二八大杠，迎著熱風，飛快地穿過縣城的大街小巷。

他的目的地，是小姨王雪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