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那點兄弟間的心照不宣，在林楓和譚衛東掀開布簾的瞬間，就被沖得一干二凈。

柜臺里，儼然成了另一個世界。

蘇晚晴不知從哪兒找來個小木箱，當成了自己的專屬寶座。

她閑適地坐在上面，一條腿優雅地交疊在另一條腿上，緊身的牛仔褲將她雙腿驚人的長度和筆直的線條展露無遺。

她指間夾著一支圓珠筆，漫不經心地在指尖轉動，眼神慵懶地掃過全場。

那姿態不像是身處一個狹小的柜臺，倒像是一位時尚主編在審視自己即將發布的封面大片。

在她面前，新來的李雪正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手里捏著一件娃娃領襯衫，手足無措地站著，臉憋得通紅。

“停。”

蘇晚晴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李雪如蒙大赦，求助似的看向剛進來的林楓。

蘇晚晴眼皮都沒抬，用筆尾敲了敲木箱，發出“篤篤”兩聲。

她這才抬眼，目光卻沒在林楓身上停留，直接鎖定了李雪，下巴微微一揚，指向林楓的方向。

“別對著我，他，現在就是你的顧客。把衣服賣給他。”

李雪嚇得一哆嗦，看看蘇晚晴，又看看林楓，鼓起勇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老板……哦不，這位大哥，看衣服啊？這件襯衫可好看了，是濱城來的最新款，料子也好……”

“打住。”

蘇晚晴第二次叫停，她終于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

“李雪，你是在菜市場賣白菜嗎？‘好看’？‘料子好’？你見過哪個姑娘買漂亮衣服，是為了結實耐穿當傳家寶的？”

一番話，又快又狠，字字見血，把李雪說得頭都快埋進胸口里，眼圈瞬間就紅了。

譚衛東在一旁看得直咧嘴，剛想開口說句“妹子，你別太欺負人”，就被林楓一個眼神給按了回去。

蘇晚晴根本沒看他們倆，她從李雪手里拿過那件襯衫，又從貨堆里精準地扯出一條黑色的健美褲。

她走到林楓面前，把衣服在他眼前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在林楓還沒反應過來時，她整個人的氣場陡然一變。

那股子咄咄逼人的銳氣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親和力，聲音也柔和了三分。

“這位先生，眼光真好。”

她對著林楓，仿佛他真的是一個初次見面的顧客。

“給女朋友挑禮物吧？您看這件娃娃領襯衫，是不是覺得有點眼熟？”

她不等林楓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里帶著分享秘密般的雀躍。

“去年最火的那部港片，《秋天的童話》，您女朋友肯定喜歡吧？鐘楚紅在里面見發哥，穿的就是這一身。

您想想那個畫面，又清純，又帶點嬌俏的勁兒，哪個男人看了心里不癢癢？”

她一邊說，一邊解開自己牛仔外套的扣子，露出里面那件印著Beyond標志的黑色T恤。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要換衣服時，她卻只是把那件襯衫利落地套在了T恤外面，扣子不扣，下擺在腰間隨意地打了個結。

瞬間，整個人的感覺就變了。

原本那股子帶著搖滾味的颯爽被沖淡了許多，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慵懶和時髦。

她隨手拿起一個抓夾，把長發松松地在腦后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

然后，她就那么歪著頭，沖林楓的方向，眼波流轉，嘴角微微上翹，笑了一下。

那一下，仿佛有無形的電流穿過。林楓的心臟，結結實實地漏跳了一拍。

前世，他見識過太多所謂的營銷大師，他們拿著精美的PPT，說著滿口的理論數據。可沒有一個，能像此刻的蘇晚晴一樣，用最簡單的道具，最直接的動作，在三尺柜臺內，憑空變幻出一個活色生香、讓人無法抗拒的夢。

這不是技巧，這是天賦，是與生俱來的魔力。

他看到的不是一個售貨員在展示商品，而是一幅活的畫。畫的名字，就叫“顛倒眾生”。

李雪更是看得滿眼都是小星星，那眼神，已經不是崇拜了，是朝圣。

“先生，您看。”

蘇晚晴的表演還在繼續，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搭配，聲音里帶著一種引誘人發現新大陸的魔力。

“襯衫要這么穿，在腰上隨意打個結，這才叫時髦。

您還可以告訴您女朋友，頭發別梳得太死板，像我這樣松松挽起來，露出脖子，氣質一下就出來了。

到那時候，她不光愛這件衣服，連這個抓夾都會愛不釋手，因為這是您教給她的變美秘訣。”

林楓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她順手拿起旁邊的一副蛤蟆鏡戴上，整個人立刻星味十足。

“要是再配上這個，往街上一站，我敢保證，回頭看她的絕對不止您一個。”

“先生，您想想，您買回去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個能讓她變成電影女主角的夢。

這份讓她發現自己原來可以這么美的快樂，您說，值不值？”

說完，她摘下墨鏡，解開襯衫，利落地扔回貨堆，整個過程行云流水。

她重新坐回小木箱上，抱起胳膊，眼神又恢復了那份犀利。

“看明白了？”

她問的是李雪，眼睛卻盯著林楓。

不等回答，她便環視了一圈這個被布簾遮住的狹小空間。

“說完了人，再說說貨。”她用筆點了點周圍那一堆雜亂的衣服，“這里的東西，單拎出來都是尖貨。可你把它們堆在一起，就成了廉價的破爛。”

她看向林楓，正式開始給他這個“后勤部長”派活。

“第一，模特。

我不要那種缺胳膊斷腿的破爛貨。去石門，找最好的服裝批發市場，給我買兩個最時髦的全身塑料模特回來，要能擺姿勢的那種。”

“第二，海報。

你買模特的時候，在石門市場直接進現成的，就要那種印著港臺明星或者外國模特的畫報，越大越好，越靚越好。

咱們賣的就是港城的潮流，海報也得是那個味兒，原汁原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她的目光掃過林楓、譚衛東和李雪三個人，“從明天開始，我們所有人，上班必須穿店里的衣服。

我們就是活的廣告牌！而且不許瞎穿，我會給你們每個人搭配好。誰敢穿錯，扣工資！”

譚衛東一聽，臉都綠了，指著自己。

“俺……俺也要穿？”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著港風大花襯衫，站在柜臺前扭捏的樣子，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蘇晚晴嘴角一撇，“你可以選擇不穿。那你就負責去倉庫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