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生死狀逼入絕境

那聲身體砸在青石板上發出的悶響，如同喪鐘的最后一聲余韻，在驟然死寂的廣場上回蕩。

猩紅的血點濺在冰冷的地面，如同絕望綻開的妖異花朵。碎裂的灰綠色風滾草殘葉，零落地覆蓋在陳默蒼白的臉上、染血的衣襟上，像一層卑微又諷刺的裹尸布。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寂靜，被一聲刻意的、帶著無比嫌惡的冷哼打破。

是執法長老陳天雄。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一動不動的陳默，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憐憫，只有徹底的冰冷和一絲終于清除礙眼垃圾的決斷。他微微側頭，對身旁一名面色同樣冷硬的執法弟子示意了一下。

那弟子面無表情，大步上前，動作粗暴地一把抓住陳默的后衣領，像拖拽一袋毫無價值的垃圾，將他半提起來。陳默的身體軟綿綿地耷拉著，頭無力地垂在胸前，嘴角還在不斷溢出暗紅的血沫，滴落在執法弟子干凈的黑靴旁。

“廢物就是廢物，連這點場面都受不住，還要浪費族中丹藥吊命不成？”陳天雄的聲音冰冷地響起，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宣判的意味，“拖下去！直接扔到雜役谷入口！讓他自生自滅！”

“是！”執法弟子應聲，就要發力拖動。

“慢著！”

一個陰冷、帶著刻骨怨毒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驟然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開口的，竟然是陳炎！

他臉上那因陳默吐血昏迷而短暫扭曲的興奮神情尚未完全褪去，此刻卻已換上了一種更加陰鷙、更加殘忍的算計。他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大步走到陳天雄身邊，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釘在陳默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

“父親！如此處置，未免太便宜這個廢物了！”陳炎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亢奮，尖利地劃破死寂，“他今日在家族測試大典上，召喚出如此……不堪入目的穢物，潛力值更是史無前例的零點一！此等奇恥大辱，豈止是玷污他個人？簡直是讓我陳家列祖列宗蒙羞，讓整個云嶺城都看我陳家的笑話！如此罪過，僅僅是驅逐到雜役谷自生自滅，如何能抵？”

陳天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看向自己的兒子：“炎兒，族規如此，廢脈者當入雜役谷。你還待如何？”

陳炎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至極的弧度，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族規雖定廢脈者入雜役谷，卻也有一條祖訓——凡年滿十六之陳家子弟，若自認有愧于家族，或愿為家族贖罪者，可簽生死狀，入‘黑風谷’，搏一線生機！若能生還，前罪盡消，族中當重新考量！若身死道消，亦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黑風谷”三個字一出，整個廣場的溫度仿佛瞬間降到了冰點！

連那些原本還在竊竊私語、面帶鄙夷的族人，此刻臉上都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懼和忌憚！那是一個真正的絕地，充斥著狂暴混亂的異種能量、兇戾嗜血的妖獸、以及無數年積累下來的、足以蝕骨銷魂的毒瘴！就算是家族中經驗豐富的精英狩獵隊，也只敢在特定時節，于谷口邊緣活動。深入谷中？十死無生！近二十年來，所有簽下生死狀進入黑風谷的陳家子弟，無一生還！他們的名字，早已成為族中長輩用來震懾后輩的恐怖傳說。

陳炎此刻提出這個，其心之毒，昭然若揭！他不僅要陳默滾出內院，更要將他徹底送入地獄！連一絲茍延殘喘的機會都不給！

陳天雄的目光銳利如刀，深深看了陳炎一眼。那眼神中，有審視，有默許，甚至……有一絲隱藏極深的贊許。斬草除根，不留后患！這才是他陳天雄的兒子！

他緩緩轉頭，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到被執法弟子半拖著的陳默身上，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陳炎所言，確有祖訓。”陳天雄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冰冷威嚴，如同法官宣讀最終判決，“陳默！你身負廢脈，召喚穢物，潛力零點一，實乃陳家開族以來未有之奇恥大辱！罪孽深重！按族規，當入雜役谷。然，念在你體內終究流淌著陳家血脈的份上，本座今日格外開恩，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

他刻意加重了“贖罪”二字，帶著無盡的諷刺。

“簽下生死狀，入黑風谷！若能生還歸來，今日之辱，既往不咎！若葬身谷中，也是你咎由自取，為家族洗刷污名，死得其所！”

話音未落，陳天雄袍袖猛地一拂！

呼！

一張顏色暗沉、邊緣泛著詭異黃褐色、仿佛浸染過無數歲月和鮮血的陳舊羊皮卷軸，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著，從執法弟子手中飄出，帶著一股濃重的、令人作嘔的陳舊血腥氣和腐朽塵埃的味道，緩緩飄落在陳默面前的地面上。

卷軸自動展開。

上面是用一種濃稠如血、干涸發黑的特殊墨汁書寫的古老文字，筆觸猙獰，透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最頂端，是三個觸目驚心、仿佛在滴血的扭曲大字——**生死狀！**

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條款，核心內容與陳天雄所言一致，但措辭更加冷酷、更加絕望！末尾，留著一大片刺目的空白，那是留待簽名和按血指印的地方。卷軸下方，還有幾處深褐色的、形態扭曲的陳舊污漬，如同凝固的絕望，那是……歷代進入黑風谷再未歸來的族人，留下的最后印記！

“父親英明！這才是他這種廢物最好的歸宿！”陳炎立刻撫掌，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狂喜和殘忍，“廢物利用，用他的賤命，給家族洗刷污名！也算他這輩子最后一點價值了！哈哈哈哈！”

周圍的族人，看著那張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生死狀，又看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陳默，眼神復雜。有驚懼，有憐憫一閃而逝，但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甚至……是終于可以徹底清除這個污點的釋然。

“簽！”

“簽了它！滾去黑風谷！”

“別猶豫了！廢物！簽了去死吧！別臟了內院的地！”

在陳炎的帶頭下，零星的、充滿惡意的催促聲開始響起，如同鬼魅的低語。

被執法弟子半提著的陳默，身體似乎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或許是那濃烈的血腥氣和腐朽味刺激了他的嗅覺，或許是那如同實質的死亡氣息刺入了他的腦海，也或許是周圍那冰冷的、帶著殺意的催促聲，如同鋼針扎入了他殘存的意識。

他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視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紅和旋轉的光暈。劇痛如同無數只瘋狂的毒蟲，啃噬著他身體的每一寸神經。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痛楚，喉嚨里滿是腥甜的鐵銹味。

他渙散的瞳孔，在劇烈的晃動和模糊中，艱難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地上那張散發著濃重死亡和不祥氣息的羊皮卷軸。

“生……死……狀……”

那三個用濃稠血墨寫就、扭曲猙獰的大字，如同三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每一個筆畫都仿佛在流淌著鮮血，在無聲地尖嘯著“死亡”！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炸開，沿著脊椎瘋狂上竄，直沖天靈蓋！那寒意甚至壓過了身體的劇痛，讓他的靈魂都在劇烈地顫抖！

黑風谷！

十死無生！

歷代無人生還！

這些恐怖的詞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要將他徹底勒斃！

不……不能簽！

那是……死路！一條通往地獄最深處的絕路！

求生的本能，在極致的絕望和恐懼中，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地掙扎起來。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搖頭，試圖發出嘶啞的抗拒。

“呃……不……”

然而，他喉嚨里只能擠出破碎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微弱氣音，連一個清晰的字都吐不出來。

“嗯？不？”陳炎敏銳地捕捉到了陳默那細微的抗拒動作和聲音，臉上的殘忍笑容瞬間扭曲成了暴戾，“廢物！給你機會贖罪，你竟敢不領情？！”

他猛地一步上前，狠狠一腳踹在陳默的腰肋！

“噗——！”

陳默如同被重錘擊中，身體猛地弓起，又是一大口鮮血狂噴而出，濺在近在咫尺的生死狀上，將那暗沉的血字染得更加刺目！劇烈的痛苦讓他眼前徹底一黑，幾乎再次昏死過去。

“按住他！”陳炎獰笑著對執法弟子吼道。

兩名執法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陳默的雙臂，將他幾乎虛脫的身體強行從地上拽起來，讓他以一種屈辱的、跪伏的姿勢面對著地上的生死狀。

陳炎蹲下身，臉上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快意，他伸出兩根手指，粗暴地捏住陳默沾滿血污和冷汗的下巴，強迫他渙散、充滿恐懼的雙眼看向那血淋淋的卷軸。

“看清楚！廢物！這是你唯一能為陳家做的‘貢獻’了！簽了它，用你的賤命去黑風谷喂妖獸，洗刷你和你那堆垃圾草帶給家族的恥辱！這是你的榮幸！”

陳炎的聲音如同毒液，灌入陳默的耳中。

“或者……”陳炎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蝕骨的怨毒和威脅，湊近陳默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勉強聽到的、如同地獄傳來的低語，“你想讓你的‘好兄弟’陳安……也嘗嘗黑風谷的滋味？他那個病秧子老娘，還能經得起幾次驚嚇？”

陳安！

陳默那早已被痛苦和屈辱淹沒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塊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是他在這冰冷的家族里，唯一的光，唯一的溫暖！還有安姨……那個總是溫柔待他、身體卻已如風中殘燭的婦人……

陳炎！他竟敢用他們來威脅！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暴怒、絕望和冰冷恐懼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在陳默瀕臨破碎的胸腔里轟然爆發！他目眥欲裂，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近在咫尺的陳炎那張獰惡的臉，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無力而劇烈顫抖！

“嗬……嗬……”

“怎么？想通了？”陳炎滿意地看著陳默眼中那近乎瘋狂的絕望和恨意，如同欣賞最美的風景。他松開捏著陳默下巴的手，嫌惡地在陳默染血的衣襟上擦了擦，然后猛地抓住陳默那只無力垂落、掌心傷口還在滲血的右手！

“給他按印！”陳炎厲聲對旁邊的執法弟子喝道。

一名執法弟子立刻上前，面無表情地抓住陳默右手的食指，毫不留情地狠狠擠壓他掌心的傷口！

“呃啊——！”劇痛讓陳默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哀鳴。

更多的鮮血從撕裂的傷口涌出，瞬間染紅了指尖。

執法弟子抓著陳默那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指，如同抓著一樣工具，帶著不容抗拒的巨力，狠狠地、重重地按在了生死狀末尾那片刺目的空白處！

**啪嗒！**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廣場上卻如同驚雷！

一個粘稠、鮮紅、邊緣帶著掙扎拖拽痕跡的——血指印！

如同一個屈辱而絕望的烙印，深深地印在了那張象征著死亡契約的羊皮卷上！

陳炎獰笑著，抓起陳默沾血的手指，又在那血指印旁邊，用陳默的血，在卷軸上歪歪扭扭地涂抹出兩個同樣血淋淋、如同鬼畫符般的字跡——

**陳默！**

猩紅的字跡，如同兩道猙獰的傷口，刻在生死狀上，也刻在了陳默的靈魂深處！

“成了！”陳炎猛地松開陳默的手，如同丟棄一件用完的穢物，臉上是得逞的、殘忍的快意。

陳默的身體失去了支撐，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再次重重地癱軟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最后殘存的意識里，只有那張近在咫尺、散發著濃重血腥和死亡氣息的羊皮卷軸。那上面，是他自己的血指印，是他自己的名字——陳默！還有那如同詛咒般的三個大字——生死狀！

以及，陳炎那如同魔鬼般在頭頂響起的、宣判命運的聲音：

“廢物！你的命，現在歸黑風谷了！帶著你的垃圾，滾去等死吧！哈哈哈哈！”

黑暗，帶著無邊無際的冰冷絕望和那濃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徹底吞噬了他。

地上，碎裂的風滾草殘葉，被陳默口中流出的鮮血浸透，黏在冰冷的石板上，如同凝固的、卑微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