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隱忍藏鋒扮豬計

沉重的黑暗再次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清晰、更加刻骨的劇痛。陳默的意識在冰冷的污穢地面與無邊無際的痛苦之間浮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拉動胸腔里破碎的風箱，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遍布全身的撕裂傷。喉嚨里濃重的血腥味和鐵銹味揮之不去。

他再次艱難地掀開眼皮。依舊是那面爬滿霉斑的斑駁石墻，依舊是那令人作嘔的空氣——劣質藥草、汗酸、排泄物的惡臭，混合著絕望靈魂腐爛的氣息。雜役谷。這個陳家最底層的煉獄。

不遠處角落里，那幾個年輕雜役驚恐的低語和斷臂老瘸叔那如同厲鬼哭嚎般的嘶吼，如同冰冷的毒針，反復刺入他混沌的意識邊緣。

“……十死無生！有去無回啊！”

“……陳鐵山……半聲慘叫……就沒了！”

“……陳婉清……連哭聲都斷了！”

“……毒瘴蝕骨……妖獸撕碎……黑風刮魂……”

“黑風谷”三個字，連同那“十死無生”的恐怖惡名，如同最沉重的冰棺，將他殘存的意識死死封凍。絕望，冰冷、粘稠、窒息，比身體的傷痛更甚百倍！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被那翻滾的黑霧吞噬，被無形的怪物撕碎，被蝕骨的毒瘴化為膿水，魂魄被惡風徹底吹散，連輪回的機會都徹底斷絕！

**死了……真的……死定了……**

這個念頭如同深淵巨口，即將徹底吞噬他最后一點生的微光。放棄吧……掙扎又有何用？不過是徒增痛苦，在通往黑風谷的路上再添幾道屈辱的傷痕罷了。像那些雜役一樣，麻木地腐爛，然后無聲無息地消失，或許……比被拖進黑風谷還要痛快些？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于絕望冰洋的剎那——

心口處，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點火星，猛地跳動了一下！

這暖意是如此的突兀，與周身徹骨的冰冷和劇痛形成了荒謬的對比！它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生機**？仿佛在死寂的凍土之下，有什么東西極其頑強地頂開了一絲縫隙！

陳默渙散的瞳孔猛地一縮！

是……是那些草！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移動眼珠，視線向下，聚焦在自己破爛不堪、沾滿血污的衣襟上。幾片灰綠色的、碎裂的、同樣沾染著他鮮血的風滾草殘葉，正緊緊貼著他的心口皮膚。

剛才那絲微弱的暖意，似乎……就是從那片緊貼心臟位置的殘葉上傳來的？

他屏住呼吸，用盡全部殘存的意念去感受。

沒有錯！

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那絲暖意并非幻覺！它像一條細微的暖流，極其緩慢、極其微弱地，從風滾草殘葉與皮膚接觸的地方滲透出來，絲絲縷縷地融入他冰冷刺痛的胸腔，雖然無法修復嚴重的傷勢，卻奇異地……**稍稍減輕了那幾乎令人昏厥的窒息感和瀕死感**！

就像即將溺斃的人，在沉入水底的前一刻，吸入了極其稀薄、卻真實存在的一口空氣！

這感覺……是什么？

陳默的腦中一片混亂。這卑微的、被所有人嘲笑為“穢物”的草……在他召喚時，似乎就吸收過他逸散的能量？而現在……在他瀕死之際，它……它在反哺？不，這反哺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更像是一種……共生？或者說，是這卑微的生命本身在汲取了什么之后，本能地回饋給了宿主一絲微不足道的生機？

就在他驚疑不定、心神劇震之時，那絲暖意似乎又……**強盛了那么極其細微的一絲**！雖然依舊微弱，卻比剛才更清晰了一點點！

這一次，陳默捕捉到了！在暖意增強的瞬間，他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狂暴而混亂的**能量氣息**，如同無形的塵埃，極其遙遠地從某個方向（黑風谷方向）飄蕩而來，似乎……被心口的風滾草殘葉極其貪婪地、本能地捕捉、吸收了一點點！

是了！

是黑風谷！

是那“十死無生”之地彌漫出來的混亂能量！雖然充滿了毀滅和暴戾，但……對于這卑微的風滾草而言，似乎……是某種可以汲取的養分？！

這個發現，如同在陳默被絕望冰封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顆燒紅的巨石！

轟——！

冰層瞬間炸裂！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在這一刻，被這一點微弱的火星徹底點燃！那無邊的絕望冰原，被這股源自生命最深處、最原始的渴望，硬生生撕裂開一道口子！

**不！我不能死！**

一個聲音在他靈魂深處咆哮！

**黑風谷是絕地！但它……它似乎能滋養這草？這草……與我共生？它……它或許是我唯一的生機！**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劃破黑暗，瞬間照亮了他瀕臨崩潰的意識！

活下去！

必須活下去！

哪怕像狗一樣爬著，也要活下去！只有活著，才有機會！

希望的火種一旦點燃，理智便開始艱難地運轉。劇烈的疼痛依舊在撕扯著他的身體，但精神卻如同被冷水澆醒。

他不能就這樣躺著等死！更不能在雜役谷就暴露任何異常！

陳炎父子的惡毒目光，如同毒蛇般在記憶中浮現。他們將自己踩入塵埃，送入死地，就是為了徹底清除這個“污點”。他們絕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翻身的可能！雜役谷里，誰知道有沒有他們的眼線？自己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或許正合他們的意。但如果……如果自己表現出任何一點恢復的跡象，或者對這風滾草的特殊之處被察覺……

那等待他的，絕不是救贖，而是更直接、更殘酷的抹殺！或許連雜役谷都走不出去，就會被“意外”地提前處理掉！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冰冷的后背，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因為后怕和極致的清醒！

**隱忍！**

**必須隱忍！**

陳默的眼中，那瀕死的絕望和渙散，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到極致的、如同萬年寒潭般的冰冷和……**偽裝**！

他需要時間！需要時間讓這風滾草吸收更多能量！需要時間讓這絲微弱的暖意壯大！需要時間……在這絕望的雜役谷里，找到一絲喘息之機！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讓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可能存在的監視者，都認定他陳默，依舊是個廢物！是個重傷瀕死、離了黑風谷的“送煞車”就活不過幾天的廢物！他必須像這雜役谷里最卑微的塵埃，像那些麻木等死的行尸走肉一樣，不引起任何額外的注意！

扮豬！

把自己偽裝成最無害、最沒有威脅、最不值得關注的豬！麻痹所有人，在絕對的黑暗中，默默積蓄那一點微弱的火星！

“呃……嗬……”他適時地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呻吟，身體配合著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再次溢出一絲暗紅的血沫，眼神重新變得渙散、空洞、充滿了絕望的死氣。他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想找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卻牽動了傷口，發出一連串更加痛苦的抽氣聲，最終無力地癱軟下去，如同一條真正瀕死的魚。

他蜷縮在冰冷污穢的角落里，破爛的衣衫幾乎與地上的污垢融為一體。臉上、身上凝固的血污和塵土，是最好的偽裝。他將頭深深埋下，只留下一個微微起伏、證明還未徹底斷氣的背部輪廓。那幾片緊貼心口的風滾草殘葉，被他小心翼翼地用破爛的衣襟遮擋得更嚴實，只留下灰綠色的一角若隱若現，混雜在污垢中毫不起眼。

他收斂了所有外露的鋒芒，斂藏了剛剛燃起的求生意志，將自己徹底偽裝成一個氣息奄奄、只等著被雜役谷的絕望徹底吞噬的……**廢物**。

雜役谷的麻木和絕望依舊濃稠。角落里，那幾個年輕雜役還在老瘸叔的恐怖描述下瑟瑟發抖，無人注意到這個角落里的“廢物”剛剛經歷了怎樣一場靈魂深處的劇變與抉擇。

只有陳默自己知道，在那看似死寂的軀殼之下，在那片緊貼心口的卑微草葉之中，一點微弱卻無比頑強的火星，正在冰冷絕望的深淵里，悄然點燃。

隱忍，是為了生存。

藏鋒，是為了最終的……亮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