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候，鹿沉也大致明白了天常靈均的意思。

天常靈均，其本質便是九神針對于元炁真罡的再編譯、再創造，是一些固定的運用元炁真罡的方式。

元炁真罡本身便是虛實結合、半虛半實的能量。

不同的元炁真罡，乃是發揮出人心的不同側面，使用不同的方法，應用于不同的現實。

也就是說，不同人的性格，練不同的武功，通過不同的境遇，能夠造就出天差地別的元炁真罡。

譬如許冬枝，她的元炁真罡來自于《刀兵八十禍書》，這是一門從戰場兵禍之中取道得意的武學。

無論任何人，修煉這一門武學，所得的竅穴、氣脈、丹田、元炁真罡，均基于《刀兵八十禍書》，充滿戰場的血火氣息。

但另一方面，戰場具體是什么，并無任何公論。有人從戰場中看到勝利與榮光，有人從戰場中看到破敗與死亡。

這甚至并非創立功法者可以決定，也許他認為戰爭煎熬、和平可貴。

但后人懷抱著殺伐氣息將其修煉成功，走出另外一條可以成立的道路，依然是不容置喙的事實。

畢竟，生出元炁真罡的場景是人體，維持元炁真罡的是人心。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想要在武學上登堂入室，任何練武者須得依照自己的性情抒發，不必拘泥于某個標準答案。

是以，哪怕是同樣一個人、同樣一門武功，順風順水或是每遇挫折，也有不同的結果。

有些武功，要人磨練出愈挫愈勇、大巧不工的性子。也有一些武功，要人百戰百勝，培養自信無敵的經歷。

武道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無論如何，只要將自己的性情發揮到極致，將自己作為人的部分充分表達出來，哪怕天差地別的道路，依然培養出相當高手。

換言之，一個膽小鬼總是難以培養自信無敵的拳法，但如果令他習練小心謹慎、處處設防、寓攻于守的武功，也許有所成就。

可是天常靈均不是這樣，如果說元炁真罡是自在揮灑，是同樣一個命題下每個人的不同答案，那么天常靈均就是有標準答案的東西。

因為這是九神制定的。

這是可以讓不同的人，通過同一種辦法，練出同一種標準化元炁真罡的體系。

在官方的宣稱中，人類本來就是九神創造的，人類的過去、未來、起點、終點，也都在創造之初，便在九神的設想之中。

既然如此，那么當然存在理想的人的模型。

天常靈均就是這樣一個“理想人”的元炁真罡。

理想人應該是有別于任何實在人，卻又是可以映照一切實在人的存在。

用鹿沉的話來說，這個“理想人”是所有人的公共集合。

于是，它的元炁真罡最標準，最理性，最合乎人情。

九神提取出這樣的元炁真罡的模型，一共一百零八種，擁有著各種不同特性，傳遞向神國各處，命名為一百零八種天常靈均。

原人和道人都能在不干涉自己修行的前提下，于腦中（道人也有大腦）構建出這一百零八種天常靈均的任何一種，甚至多種。

它包括吃飯、行走、種植、藝術、戰斗、療愈等諸多不同方向。

顯而易見，這個時代的天火余燼，已由九神確鑿為不爭的事實，任何武者不應當再秉持是火天日的妄想。

鹿沉不太相信，武道真的到真住我便已止步。但他相信天常靈均一道，也并非錯謬，只要和武道沒有矛盾之處，自然愿意接納。

倒不如說，恰是這點令鹿沉驚喜，那就是在形骸境也能修煉天常靈均，并且和自身武道方向并無任何瓜葛。

換言之，他可以從根本念中將天常靈均下載，并一一修行，體會到完全不同的自我和能耐。

如此一來，他和許多單純修煉念燈武道的武者，將走上一條大相徑庭的道路。

他會有更多手段，在這點上，和習得《禽獸錄》、《貫虎神射》一樣，只是更多、更豐富也更神奇。

除此之外，他還能獲得上溯永遠難以找到的收獲，那就是突破尋常武道的框架。

雖然在質量上，這些天常靈均受限于他的心氣、形骸修為，只怕未能達到極致，但在同級別作戰之中，便能保管他無懈可擊。

想到這里，鹿沉退出了藏史書室。

世界在再度隆隆作響，仿佛是時光倒流，蒼茫白色的天地又回來了，沅芷澧蘭也到眼前。

“我想要下載天常靈均。”鹿沉道：“需要什么條件？”

沅芷澧蘭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既然是神王的使者，當然不需要任何條件。想要什么天常靈均，都可以在根本念網絡之中找到。”

“時間呢？”

鹿沉又問：“如果只有七日……不，五到六日時間，能夠下載多少項天常靈均？”

“只有一項。”

“好，就一項，你們將其羅列出來，讓我選擇吧。”

鹿沉知道，根本念系統雖然席卷整個神國，也只不過是人類層面的系統而已，還遠遠靠不上九神本尊。

暫時而言，他靠著腦子里的沉字符，大可以狐假虎威一番。只要不是九神親自過問，料想不會出現差錯。

不過，在書籍之中，他注意到一個延綿五千多年的名字，司契教仍然在世，卻隱居在幕后，常人難以詳知。

他大概有些猜想，既然人能長生不死，當年那些真住我的大宗師之中，向神祇投誠之輩，自然也活到了現在。

他們當年就是和九神一起掃蕩天下、爭霸戊土星的存在，當然有機會戳穿鹿沉與九神毫無干系的事實。

甚至，鹿沉懷疑這些人是否真的在武道上倦怠了，任何一個時代的社會都是復雜立體的，有表層的一項，也有不為人知的地方。

根本念網絡是包羅萬象，但也不能猜到人心。

也許，那些長生不死的真住我大宗師早已突破了武道的極限。

但在這個神靈已經承認武道有限的時代，這都是不該傳播的話，也不能被記載在任何一處。

鹿沉對那些不死的原人浮想聯翩，可惜這一個星球內會說話的只有三個人，他再難找到任何人來解釋疑惑。

不過無論答案是什么，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這個時代，終究要對鹿沉保持一定的神秘。

而鹿沉今次的旅程，只不過是短短的七日，他現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尋找到一項優秀的天常靈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