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仁就是幕后指使者,正是他找上了商離離,讓其擄掠陳公子。鹿沉想到這點,果然發現七個疑點,已經迎刃而解。
七個疑點中,第一個疑點是指使者為何要與陳家作對,第二個疑點是指使者為何偏偏找這個陳公子。
這兩個疑點可以一并解答,答案是陳仁根本沒想過與陳家作對,他只不過是想要對付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弟弟罷了。
第三個疑點是,指使者有什么能力能在陳家的牢獄里撈人。
這當然是因為陳仁自己就是陳家的人,他隨便就可以運作,不怕任何意外。
第四個疑點,則是商離離認為指使者怕三位寨主泄露身份,不怕撈走她致使陳家追查。
陳仁當然只怕三位寨主說出自己的身份,而不會自己追查自己。
第五個疑點,是商離離認為陳公子死活不論皆可交差,這當然是因為她了解陳仁,陳仁對陳公子絕無感情。
第六個疑點是商離離為何能夠混入車隊,這則是因為護送陳公子此事,本就該陳仁去做,只是陳仁推脫給了于斬春而已。
陳仁能推脫給于斬春,自然能夠安插進商離離。
第七個疑點,便是事后陳仁為何反應那么奇怪。
他沒有失去弟弟的悲傷,情緒里憤怒更多,但憤怒又不是給商離離,反而還急于將鹿沉和于斬春等一行人掌握在手中。
商離離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早就知道,這是陳家自己的內部斗爭,又是在新川城中,她便絕不懷疑陳仁的能力問題。
唯一的問題,在于陳仁會否殺她滅口,又被她送走的三位屬下,以防后患。
如此一來,她的態度倒是明白。
另一方面,從她的角度看來,陳仁的弟弟可以死活不論,可見陳仁對陳公子絕無任何私情。
這也是在情在理。
鹿沉想通這一切關節,只覺得除了陳仁的目的還有待探知外,其他處處都嚴絲合縫,找不出任何差錯,不由驚異地看向梵獅旎。
其實梵獅旎從頭到尾,并無任何驚人的推算,她只是細心、善于聯想、關注細節,偏偏把一件云山霧繞的陰謀,看得清清楚楚。
梵獅旎笑了笑:“怎么,開始佩服起我了么?武功于我而言,至多只占次要位置,唯有因明二字,才是世上最為有趣的事情了。”
“我的確小覷了小師傅。”鹿沉認錯了:“請小師傅繼續為我解惑。”
“接下來無非是陳仁的目的,這方面線索就有點少了。”
梵獅旎道:“不過我對陳家,倒也有一些認識。陳家上上下下,都對陳御史很是畏懼。”
“畏懼?可是他如果敢搞出這一檔子事,好像又不那么畏懼。”
鹿沉想了想,一指旁邊醉死過去的于斬春。
“我曾經和他聊過此事,陳仁這老小子仿佛把我們當做祭品,而陳御史是什么混世妖魔,定時定量吃三個娃娃,只要滿足了就會息怒。”
“這話八九不離十。”
梵獅旖苦笑:“陳御史服元得氣,塑造丹田,乃是在司法刑律一道。說是‘食人’不算恰當,更該說是‘刑人’。”
“刑人?”
“鐵律入骨,砭髓證道,練成竅穴‘刑具’,經脈‘律文’,丹田‘刑獄道臺’。”
梵獅旎喟嘆道:“御史大人功體至此境地,儼然律法的化身,修為是通天貫地,但也受制于法。你覺得律法最關鍵處,在于何處?”
鹿沉皺眉道:“在于‘公平’。”
“這話不能說不對,可惜陳御史縱然修為如何高深,其實也不過服元得氣而已。”
梵獅旎道:“連我的師傅、師祖、本朝太祖這樣的人物,也做不到絕對的公平。更何況是陳御史。”
“我懂得你的意思,無論如何神通廣大,冤假錯案在所難免。人只是人,哪怕再謹慎小心,不可能永遠不犯錯。”
鹿沉想到秦府,一時深有感慨:“且不說天子犯法,注定不能與庶民同罪。哪怕沒有人心禍亂,也有機緣巧合致使有人冤枉。”
“是的,陳御史選擇這條道路,注定多災多難,不敢犯錯。多年來,他一族勢力龐大,卻也法不容情,曾親自處置自己的兒子。”
“他是這樣一個人?那倒也是悲壯。”
鹿沉聽了一愣,一時生出敬佩之情,爾后又覺得不對,“可他的小兒子此番來到新川,不正是他的意思,要在武試上徇私舞弊……”
“既有徇私舞弊,那就再大義滅親就好了。這一向是陳御史的手段。”
梵獅旎淡淡道:“你還不明白嗎,這正是我要說的律法最關鍵的兩個字,不是公平,而是‘結案’。”
鹿沉覺得很荒謬:“律法最關鍵的兩個字是……結案?”
“既要結案,當然須得有案可結,而且非得是奇案、大案、要案。令人聽了津津樂道,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大喊青天。”
梵獅旎道:“對陳御史而言,自己也真心付出感情,又真心以律法斬斷感情。也是一場心靈的洗練,一場武道的貫徹。”
“換言之……”鹿沉氣得發笑了:“他生了孩子,從小姑息養奸,又真情對待,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犯法,然后秉公執法……以此練功。”
“聽起來很荒謬是不是,我敢對這件事情打包票。這是他的慣常手段了,只是從不承認,但他的境界一日千里,卻是不爭的事實。”
梵獅旎搖頭道:“武學是好東西,可以造就很多神奇玄妙,但也讓人心變得不是人心。”
鹿沉冷笑起來:“無怪乎有‘刑人’之說……無怪乎是吃娃娃的妖魔……”
“如無意外,陳公子哪怕平安到了新川,平安列入了武比,也注定會在這過程中被人戳穿。”
梵獅旎道:“然后,陳御史會勃然大怒,大義滅親。在這時,有人回顧他的過往,會發現他此生從未叛錯一案。”
鹿沉冷哼一聲,“他當然不會判錯,這樣的案子絕不會有錯。我看他不是陳御史,是一坨陳年狗屎。”
梵獅旎莞爾,又道:“但現在截然不同了,如他有一件案子非得去調查,結果又非常明白,可是到后來出現了疏漏,便會大大影響到他的武道。”
“你是說,陳仁的真正目的,在于他爹。”
鹿沉恍然大悟:“他是要用我和于斬春去頂罪,讓陳年狗屎先錯判,后面再揭露真相……然后對付他爹?”
“這是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一件事情。不過就算陳御史道心受到影響,武體大大損壞,也不是陳仁可以對付得了的。”
梵獅旎道:“他背后應當還有其他人,而他們為何要對付陳御史,尚且難以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