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4章 山中亂(中)

  • 天日燭世
  • 冊冊吃
  • 4315字
  • 2025-07-15 08:00:00

他就如奇峰突出,打斷黑火寨的預想計劃,車隊壓力頓時小了許多。

眼看著那三位捕頭有了閑工夫,便可以去支援總捕頭,收拾那幾個寨主,自當輕而易舉。

鹿沉卻是點到為止,留有余力。

他已經推測出來,這支車隊背后的朝廷命官,可以私用捕頭、捕快辦事,只怕就是衙門司法系統里的大人物。

術業有專攻,自己這個通緝犯撞上他們,有幫他們的機會,是好事亦是壞事。

若他們明白事理,鹿沉明言來龍去脈,責令南中縣令認罪伏法,就可以洗清冤屈,殺死秦府眾人也可既往不咎。

問題在于,他看到那大胖少年,就想到了秦子塵,一模一樣的囂張跋扈,頤指氣使。

以小見大,這樣的人會否明白事理,可能要打一個問號。

“嗯?”

鹿沉正想著呢,忽然眉頭一皺,下方又有變故。

總捕頭“斬春”正力戰三大寨主,占盡上風。身后的車廂猛地炸裂開來,木屑紛飛,有人影從中飛出,比木屑更快。

“斬春”反身回刀,撞上一柄襲來的短劍,卻未發出預想中砰的一聲。

短劍的劍柄,系著一條紅綢,紅綢的對端,則握在兩只又白嫩、又纖細的手上。

在兩者碰撞之前,紅綢一勒。頓時劍如活蛇,劍柄傾墜,劍尖上揚,以一個詭異的角度避開刀鋒,斜里殺出,直刺“斬春”咽喉。

“斬春”一刀劈出,未曾中物,但是刀勢截停撤力,十分迅速。劍鋒臨頭不到一寸,他已憑空借力翻身,左手刀鞘本能地上撩格擋。

兩手又挽了紅綢,纏繞半圈,再松開抖出,動作極其雅致。

這邊動作,一應用于劍上。劍如流水,貼著劍鞘擦過,紅綢如影隨形,竟靈蛇般纏了上來,猛地一扯。

“斬春”重心微晃,立即松手撤刀鞘。但是高手相爭,只在一線,就在這電光火石失衡之際,短劍再次詭變刺來。

一道掣電驚雷。

悶哼半聲,血光一閃,“斬春”好似個被狠狠抽了一記的陀螺,身形停滯,跌落在地。

紅綢輕巧地一收,失去后繼之力的短劍有如歸巢之鳥,無聲地滑回主人手中。

機不可失,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齊齊目露兇光,圍上“斬春”,武器鋒芒剛亮出來,卻倏地止住步子,側身一滾。

噗噗噗,三枚石子落在他們原本的位置,埋地極深。

三人發出不甘的怒吼,卻沒有半點辦法。三個形骸境的捕頭已跟著過來,護在“斬春”身前,還有七八個點燃念燈的捕快,拔刀在手。

除此之外,又有二三十名普通捕快,有刀有盾,圍在四周,殺氣凜然。

紅綢短劍的主人飄然而落,漫不經心地側過頭,瞥了山上一眼。她年紀輕輕,容色清秀,一股小家碧玉、楚楚可憐的味道。

正是那位給“少爺”喂葡萄的侍女。

現在她腰間還掛著一串葡萄,甚至趁著間隙,摘下一顆,慢條斯理地放入口中。

“斬春”翻身而起,也同樣轉頭看向山上。他胸口處中了一劍,劍痕極深,流出的鮮血變成了紫黑色,觸目驚心。

周圍的捕快圍攏上來,有人低呼“毒性好烈”,他卻渾不在意,和那侍女一起看向鹿沉。

總捕頭頷首道:“多謝搭救。”

侍女嚼著葡萄道:“多管閑事。”

鹿沉付之一笑:“你們像是在用‘多’字開頭造句,那我就說‘多事之秋’吧。總捕頭,你是中了毒?”

他提醒時,總捕頭被攙扶著站起身來,長嘆一聲:“半邊身子麻了,眼里也發黑。”

“知道就好,于斬春。讓開一條道路,給你解藥如何?”

那侍女判斷不了鹿沉的虛實,收回目光,從容而笑,聲音甜得發膩:“反正木已成舟。”

她所說的“木已成舟”,當然是指那車廂里的小胖子。

不過實際上,在場已經很難找得到“小胖子”了。

過去的小胖子成了現在的一片片、一塊塊,他被侍女用短劍給肢解了,和地上的木屑一起散落開來,血肉混著臟腑,一地狼藉。

從這景象看來,侍女一定很恨他。

這份厭恨在情在理,在鹿沉眼中清晰見得,她心氣也在掌炬,境界只在于斬春之上,不在于斬春之下。

這樣的人當然不是侍女,這幾日伺候這個小胖子,也定然早有記恨。

“你……”

于斬春自侍女現身起,臉色就沒好看過,現在看到那慘狀,更是面無人色,“你是誰?你知不知道他是誰?為何非殺了他?”

這也是鹿沉想要知道的,不是說好的挾持要挾,怎么變成了碎尸萬段?

“我當然知道他是誰,他爹是畢魚郡肅政御史,他哥是羅山郡律判。其實他本有一條活路,我應當抓走生擒才是。”

侍女慢悠悠地咽下葡萄,對御史、律判的名頭渾不在意:“但他這幾日,可惹得我發急了。那就殺了吧,殺了還痛快些。”

她說出“殺了”兩個字,倒是輕描淡寫。鹿沉一聽,倒有幾分認可。

他有多認可,于斬春就有多不認可,臉色陰沉得可怕。

那女人又繼續道:

“至于我是誰,你就別指望有答案了。堂堂合山州武試州選一甲,你這把刀可纏人得緊,今日殺不了你,也不想被你盯上。”

“她不說,我告訴你。玄巉山上黑火寨,人人都知道黑火寨有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卻不知道她。”

她剛說完,鹿沉忽然接過話茬,他的聲音覆蓋群山,極為響亮:“我猜她才是寨中真正主事者,暗中操控這座山寨,不為人知。”

鹿沉的話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冷水!

三大寨主臉色劇變,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看似柔弱的侍女。這微小的動作,成了無聲的證明。

“你看看,有人多嘴。”

侍女抬眼看他,蹙眉幽怨道:“我真不知道,這山上多少年沒人居住,怎么冒出來你這樣一個人物?非要和我作對。”

“不不不,是我一直在這里。”鹿沉大拇指倒豎,指了指腳下:“而你的人,才是今天冒出來的,和我作對。他們見了我就想殺,我怎么能不報仇。”

侍女一怔,隨即幽怨一笑:“如此說來,似乎我該說聲抱歉。”

“我知道你,‘亂刀狂鹿’鹿沉……南中秦府血案……”

于斬春喘息幾口,才從那少爺的死上回過神來,目光復雜地看向鹿沉:“多謝救命之恩。”

“亂刀狂鹿?”

鹿沉眨眨眼:“原來我已經出名了,這誰給的外號?怎么有點……”

他倒一點兒不意外,自己的體型放在那里,整個羅山郡也沒有多少總捕頭,于斬春肯定看過自己的卷宗。

“原來也是同行,他見過你的畫像,我聽過你的事跡。家奴噬主,犯下好大的事,我倒沒想到居然已生出心氣。”

侍女指了指于斬春:

“你幫他,是想挾恩求報,圖個免罪罷?倒不如幫我殺光他們,隨我上山,今日之事既往不咎,黑火寨上有的是逍遙快活!”

“哦,這條件你也提得出來?”鹿沉聞言一怔,心想這女人是否太過普信,認為她的山寨比得上朝廷。

侍女卻篤定道:“他了解你,正如我了解他。你問問吧,咱們這位于斬春總捕頭,他對你到底如何?會否免了你的罪?”

鹿沉挑挑眉,依言看向后者。

他看向于斬春,所有人的目光也跟著聚焦在于斬春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都停滯下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傷者壓抑的痛哼。

于斬春的臉色在劇毒和失血下異常蒼白,但他腰背依舊挺得筆直,和沒有受傷時一樣。

他迎著鹿沉探詢的目光,又看了一眼侍女那充滿惡意的笑容,臉上的表情卻無一絲一毫的波瀾。

他很明白,哪怕是頭豬,也知道現在應該如何回答。

可惜他不是豬。

于斬春深吸一口氣,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擲地有聲。

“朋友救命之恩,于斬春必報!”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鋒利刃,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但你犯下重罪,理應伏法。功過不相抵,免罪……絕無可能!”

鹿沉一怔。

侍女眼見預言證實,得意而刺耳的大笑聲猛地爆發出來,充斥了整個山林。

“哈哈哈,聽見了嗎小子?犯罪理應伏法,這就是你要搭救的家伙,免罪絕無可能,這就是你的下場!哈哈哈……”

幾名捕頭聽了于斬春的話,無不面露苦澀,紛紛長嘆一聲,顯然早已深知這位總捕頭鐵面無私、律法如山的性子。

然而未等侍女笑聲停歇,隨后升起另一個笑聲,更加洪亮、更加狂放、也更加暢快,如同平地驚雷,轟然炸響。

“哈哈哈哈!”

這笑聲來自于山崖之上,來自于那個名為鹿沉的高大少年。

它驟然爆發,帶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和氣魄,從天而降,響徹群山,將侍女那充滿嘲諷的笑聲給淹沒。

侍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笑聲戛然而止。

她瞪眼皺眉,不滿和怒意浮上臉頰,死死盯著山崖上那個縱聲長笑的身影。

她看著他,別人也都看著他。鹿沉好像天生就是舞臺的中心,他處于所有人的上空,所有人便抬頭看他。

——老實說,這種感覺真他媽的好極了!

連續經歷于斬春的回答,侍女的嘲笑,鹿沉的狂笑。任誰都知道,現如今的戰場,由他們三人主宰局勢走向。

以實力論,肯定是捕快最為強盛,于斬春雖然中毒,但誰也無法肯定他完全喪失戰力,誰敢小看他這位武試州選一甲?

更何況除他之外,還有三名形骸境捕頭,七八名念燈境武者,二十多名披甲執銳的好手。無論是人數或實力,均為他們占優。

但可惜的是,他們強大,卻已經輸了。他們要保護的大胖小子,成了侍女劍下亡魂,現如今的領頭人物,也身中劇毒。

強大卻無用武之地,一拳打在棉花上。這就是這群捕快的真實寫照。

以勝敗論,便是黑火寨當之無愧。侍女到現在好話歹話連篇,也無非是自己目的達成,避免更大損失而已。

但要說起不穩定性,那就是鹿沉了。

他幫了朝廷,卻身為重犯。他對付黑火寨,又被于斬春拒絕。

無論是黑火寨還是捕快一方,均很難對他升起自己人的感覺,同時又可感覺到他并非敵人。

起碼,在見識到他的石子之后,他們不想成為他的敵人。

事到如今,誰都得聽一聽他的回答,誰都得看看他要幫誰。三大寨主都屏住了呼吸,捕快們握刀的手心沁出冷汗。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鎖定在那個山崖上的雄奇聲音。

這短暫的死寂,也是對峙的頂點,是風暴眼中心的平靜,是醞釀悶雷的厚云。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鹿沉的笑聲漸漸停歇。

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狂傲,緩慢而極具壓迫感地掃視過下方每一個人。

那真是一種讓人極為不舒服的掃視。

他掃過臉色陰沉的侍女,掃過驚懼交加的三大寨主,掃過神情復雜的捕快……

最后,目光有如實質,落在了強撐不倒、堅毅平靜的于斬春身上。

如同洪鐘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帶著斬斷一切猶疑,坦蕩與豪邁。

“好!好一個公私分明!好一個理應伏法!!好一個功過不相抵!!!”

他連說三個“好”字,聲音一次比一次高昂,氣勢一次比一次雄渾:“于斬春,你說絕無可能,我偏要你能!替我洗凈冤屈——你就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侍女終于按捺不住,尖聲斥道:“鹿沉!你莫不是真瘋了?!”

“瘋?你才瘋了!我的行事,不是你所能揣度。”

鹿沉猛地抬手,巨大的手掌,像是要抓住蒼穹,握住太陽。

“我俯仰無愧于天地,殺的是該殺之人,行的是天道昭彰。他要治的是我罪,可我根本無罪可治,他怎么會是我的敵人?”

侍女一怔,冷笑道:“你盡管自欺欺人吧,他會信你?他只知道你是噬主的惡奴、殺人的狂徒。你如今幫了他,他反手就送你枷鎖。”

“你懂得什么?他信不信我,我也幫他。他不信我,是自己有眼無珠,我則問心無愧,大不了,就殺了他,殺得也叫痛快。”

鹿沉道:“我若因今日他不免罪,就坐視旁觀。日后誰人給我免罪了,我也自慚形穢,不得回應。”

侍女一時語塞,只覺得這小子說話看似無理取鬧,不遵循尋常利弊考量,卻讓人無法駁斥,半天說不出話來。

“總之,天下人若負我,我就殺了天下人。我獨不負天下人,殺任何人也不理虧。”

鹿沉大手一揮,打斷她道:“殺不殺他,今兒個倒不確定。你這么想我殺人,我看不如先殺你好了。”

……

……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中方县| 旬邑县| 潼关县| 永安市| 嵩明县| 资兴市| 武隆县| 嘉定区| 甘肃省| 吉安市| 德阳市| 白银市| 徐闻县| 德钦县| 鹿泉市| 南江县| 隆化县| 东兴市| 达日县| 吴江市| 磐石市| 台南市| 秦皇岛市| 湖南省| 老河口市| 商南县| 思茅市| 肇东市| 容城县| 清流县| 高州市| 巧家县| 平舆县| 牡丹江市| 甘谷县| 新乡县| 龙里县| 璧山县| 永丰县| 正宁县| 凤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