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姿挺拔如峭壁孤松,腰間刀大、重、厚,雖未出鞘,一股淵渟岳峙的壓迫感已隨山風彌散開來。
鹿沉伏在巖石之后,目光如鷹隼,鎖中的男人腦袋處一團火紅,光芒極為熾盛,猶如跳躍的火炬。
懸亮長夜,激生心氣,掌炬境界。
心氣為掌炬,形骸或是陶胚,或是素燒。
無論如何,都比鹿沉更高一到兩個境界。如果說鹿沉是燭照形骸前期,他也算是燭照形骸前期中階下段了。
看他模樣,就知道是隊伍之中當之無愧的領袖人物。
鹿沉目光再掃去,隊伍前后左右,除了威武的衛(wèi)士外,還有三個眉心一簇豆大點火焰的,無論行動舉止,火焰態(tài)勢不變,已至懸亮長夜。
光看容貌,他們都是年輕人,身著緇衣皂帽,腰佩雁翎,看來無不意氣風發(fā),顧盼自雄。
對這幅打扮,鹿沉再熟悉不過,他曾親手殺過一個,這次卻是三個形骸境的捕頭。
同是捕頭比捕頭,卻不可同日而語。南中縣偏僻,捕頭不入武者境,新川縣大一些,想來也不過是念燈境。
既達形骸境,鹿沉推測這也并非新川縣的捕頭,恐怕是羅山郡調派來的。
他們俱已不凡,但和那位掌炬刀客比,修為就淺陋一些了,心火只有后者七八分之一大。
大周在捕快之上,設立捕頭,捕頭之上,設立總捕。這為首的刀客看來就是總捕。
四個衙門里的形骸境……這官員怕是衙門里的人物……
鹿沉再橫掃周圍,加上一些隊伍之中其他可能存在的念燈境,只是現在還未點燃念燈的……
不愧是朝廷權貴,光是已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足夠將三四座秦府碾過去了,還只是用來護送一個孩子。
那已死的黑火寨嘍啰只知道,三個寨主混入了隊伍之中,卻不知道他們是誰。
就算是懸亮長夜境界,也完全可以隱藏起自己的心氣,鹿沉也無法突然冒出來,說你們隊伍有內應,只能靜等變故。
忽然,他遠遠看到,那車隊中央的馬車上,一只白白短短的小手,掀起了簾子。
“斬春,斬春……”
然后,就探出來一個少年的嗓音:“還有多久路程?”
被稱作“斬春”的刀客,驅馬來到馬車旁,低聲上報幾句。在這個過程,簾子都是打開的,鹿沉調整角度,簾內景象映入眼中。
簾子里,有一位衣著華貴、白白胖胖的少年,臉上盡顯不耐之色,對那位總捕呼來喝去。
身旁則陪坐一位侍女,豆蔻年華,光看樣貌只是清秀,正給小孩兒喂葡萄,顯現無微不至的關懷。
鹿沉看著這幅景象,若有所思。
總捕斬春松開簾子時,恰逢車隊行至狹窄山道中段,變故陡生!
“轟隆轟隆。”
山頂陡然傳來滾石悶雷般的巨響,磨盤大的石塊,裹挾著枯枝碎土傾瀉而下。
與此同時,數十支浸透火油的箭矢如赤色流星劃破林隙,精準射向車隊,點燃木頭。
以尚未點燃念燈者的前提考慮,他們的箭術實在不錯。
霎時間黑煙沖天四起,滾石撞擊而來,人喊馬嘶,皆有慌亂。
“敵襲!結陣!”冷峻刀客猛然抬頭,按刀在手,暴喝如金鐵交鳴。
護衛(wèi)們雖驚不亂,迅速收攏隊形,幾輛馬車放在一處背靠山壁的地方,刀盾相抵,結成一圈鐵壁,將中間華貴馬車死死護住。
其中不少人念頭一定,點燃念燈,身形陡然加快,力量跟著倍增。
有人自去撲滅火焰,拯救財物。幾個捕頭,則從鐵壁之中飛出,拔刀將火箭撥亂挑飛,抵御上千斤重的滾石。
白胖小子忙將簾子收起,鹿沉看到的最后畫面,是那侍女抱住了他。
嘍啰們射箭、推石,唯獨不敢親自下來,一試入境武者的鋒芒。他們制造的是混亂,吸引的是注意,真正動手者另有其人。
就在外亂時,內部人群之中,卻有三道蟄伏已久的身影,驟然暴起。
領頭者豹眼虬髯,是個莽撞大漢,身穿粗布麻衣。上一刻,他是車隊之中極不起眼的一位侍衛(wèi),下一刻,他已經是黑火寨中的大寨主。
時機一到,他鉆入山道的某個角落,再出來時,手上是早已備好的兩柄巨斧,身形一動,掄出慘烈弧光,直劈中央的馬車。
總捕頭“斬春”眼中寒芒乍現,仍端坐馬上,身形未動,刀鞘卻似活物般凌空彈起,滄浪一聲出鞘。
刀迎上斧頭,看似重量力道有差的金鐵交擊,卻是兩柄斧頭被震得退后。
但在斧頭之后,有如毒蛇出洞的兩道攻勢,一人甩出淬毒刀鏈,纏向馬腿,另一人一手拿著匕首,袖口揚起勁弩連發(fā),直取冷峻刀客面門。
二寨主、三寨主。連同大寨主在內,無不是燭照形骸的高手,眉心處豆大火焰,長燃不息。
“鏗!鏗鏗!”
斬春翻身下馬,身子在半空之中旋轉,一刀卷向大寨主。刀光連閃,每一擊都蘊含震勁,半空中連續(xù)五刀。
大寨主一把斧頭脫手而出,斧刃上豁口參差,大手不住顫抖。
連續(xù)斬出這五刀的同時,斬春洞察清楚,另一手推走刀鞘,撞上毒箭,火星四濺,盡數崩飛了去。
刀鞘不停,如射利箭,纏向馬腿的鎖鏈被鞘尾精準點中,如遭雷擊般倒卷而回。
他落地時,回首便是一拳,馬匹驚慌失措,幾百斤的體重,被打得連步退后。
他打這匹馬,不懷怨憤之意,真實意圖是護住這匹馬,像是護住自己的珍寶。
馬匹退后時,他就迎了上去。身子像箭,人像是一團火。他的刀斬出,一出手就壓制了三大寨主,刀光致密得叫人喘不過氣。
場景一亂,鹿沉就站起身來。
此時此刻,他看向左右,可以看到漫山遍野,有上百來人,正在齊力攢射,或是推動巨石。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黑火寨的嘍啰們對付下面,他就對付他們。
鹿沉打出石子,嗖嗖不停,一路屈指彈去,指尖過處,慘叫立起。
從周圍環(huán)山之上,各處樹冠、懸崖、峭壁、裸巖……盡皆掉落下人來。每人眉心,都鑲嵌了一顆石子,七竅流血,個個都活不成了。
如是一連殺了附近幾十人,等到黑火寨的眾人反應過來,已經清空一片區(qū)域。無數的目光,從左右兩邊,也從下面,都看了過來。
鹿沉殺了這么多人,一時間也是精神抖擻,神威凜然。
群山之中,無數的黑火寨嘍啰,均彎腰駝背,藏在掩體,行偷襲暗箭之舉。唯他站最高處,比山更高,接近太陽。
他虎背熊腰,魁梧彪悍,身后是赤日金輪、大放光明,似隨他環(huán)顧四周,殺氣如瀑,神武威風。
被他目光所逼視的黑火寨匪徒,都心驚膽戰(zhàn),手軟腳麻,一下子藏頭露尾,再不敢繼續(xù)射箭滾石。
他們從高處射擊,箭雨密集,可以一定程度上壓制入境武者,但面對同一高度的鹿沉,不用射箭,亦可知道沒用。
而下方的幾個捕頭,也都暗暗心驚,不知這是哪一位英雄人物!
就連圍攻之中的總捕頭斬春,亦在萬忙之中,抬眼和他對視。兩人目中精光爍爍,鹿沉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