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戰(zhàn)宗布(上)
- 天日燭世
- 冊冊吃
- 2550字
- 2025-07-04 08:00:00
還是那座木屋。
還是木屋前的一片空地。
還是那一般高大,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個男人。
七日前,他們再戰(zhàn)了一次,相遇、相識、相知。七日后的現(xiàn)在,他們又為了離別而再戰(zhàn)一次。
兩個男人的對峙,映入空空落落的瞳孔,瞳孔里沒有眼珠,它被懸掛在矗立的木屋的內里。
那是一張虎皮的眼睛部分。
形貌像是一只昏厥的倒立老虎,是被親手剝落的,那是一雙粗糙、黝黑、繭硬,骨架粗大而肉量極多的手。
而且還是大手。
大手握住了青銅劍,五指緊握,沒有縫隙。
劍光映照出眸光,眸光比劍光更冷冽,死死盯著對面的男人。眼中沒有友好,失卻善意,存在的只有爭斗、對抗、求勝、好強之意。
要證明自己是最強的男人,沒有人能夠將自己打敗,已經(jīng)輸?shù)袅艘淮危筒荒茌數(shù)舻诙巍?
——一個四十九歲,半老不殘,老而不死,老而彌堅的東西。
“奮!”
宗布踏前一步,對空舞劍。這一聲怒吼像是用盡身體里的所有力量,如有一枚雷霆吐炸,震起深林飛鳥不知幾許。
站在宗布的對面,鹿沉瞇起了一只眼睛,從身上解下弓箭,隔著百來步距離,緩緩對著宗布比劃了一個瞄準的姿態(tài)。
要公平較量的話,當然不應該如此,弓箭與青銅劍孰強孰弱,根本無需對比。
不過這不是鹿沉要求,而是宗布的請求。
“勝了一次,那就是你的。”
宗布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指了指地面:“所以我要奪回來,用勝利。就在此地,就在此時!來吧!”
好啊。
鹿沉倒是無所謂:那就來吧。
——來啊!!!
戰(zhàn)斗就在這一個念頭開始,而且是無比濃烈的開始。
鹿沉面無表情,張弓便搭,搭便射出,一路想也不想,射了順手再取,取后再射不停。
嗖嗖嗖嗖嗖嗖嗖——箭囊內十八根箭,一瞬間給他用半!
宗布早等待著這一手,身子驟然下縮,上半身前傾,左腳一歪,動作那般自然,像是一個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腿腳麻木的人跌倒了。
這一跌,人蜷縮起來,肩趟地,背滾地,四肢跟著發(fā)力,連滾帶爬,極為丑陋,但是又不知怎地,已拉近和旁邊密林的距離。
不單是快,快如獵豹,射術但佳,計算好提前量,亦是一箭即中。偏偏宗布是在快之余,還帶了一些貓的靈巧,猿的飄忽,甚至蜘蛛。
鹿沉的三輪神箭,一應射空。九支箭矢,根根落后了些許。
每一根箭矢落空,都嗤一下,在地面開了個洞,好像那是豆腐。箭尾的羽毛,則像是被拋棄的同伴,被擠飛出來。剩下的部分,都入了地里。
他射箭也是一次三箭,箭箭均有貫虎、穿石的神力。在這方面,宗布是他的老師,現(xiàn)在他卻全力用箭射殺自己的老師。
——當然該這樣。
——不全力,怎么夠!
——不想殺,怎么贏!
鹿沉的眼睛捕捉到宗布已經(jīng)滾入一顆參天巨樹之后,卻沒有從另一邊出來。
這年代,恐怖直立猿的行動規(guī)模有限,深山老林未經(jīng)大量干涉,自然界在最后的幾千年里野蠻生長,所見所及,都起碼是兩三人合抱的百年老樹。
躲在其后,等于是天然的掩護。
一般的射手,箭矢根本射不進去,會從旁滑開。
老道的射手,恐怕可以箭入其中,也進不了一尺長。
不凡的射手,箭盡沒于樹身,卻沒有了余力將其穿透。
不過鹿沉不一樣,他是這個時代天下第二的射手。他的神射,得到了宗布的真?zhèn)鳎胍浯渖恚瑲⑺罉浜蟮娜魏稳耍疾凰汶y事。
在這一點上,宗布當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是為了當做盾牌,只是為了掩護。”
鹿沉判斷出宗布的想法:“他只是為了讓我射出箭矢,然后繼續(xù)躲避,根本目的是……”
眼睛一瞥,箭囊入目:“消耗箭矢的數(shù)量啊。”
有箭時,弓是優(yōu)勢。沒有箭時,青銅劍才是優(yōu)勢。
這是獵人的辦法,無所不用其極,用盡自己的智慧勇氣毅力與獵物角逐,就像是把生命這種玩意兒從腦子和心臟擠出來一團放在你的面前。
汁液滿溢呢。
鹿沉咧嘴一笑,眼里放光。
他一手捻弓,卻不取箭,而是快速靠近了巨樹。整個過程,腳掌踮著走,觸地時又輕又柔,無聲無息,像貓兒。
又快又急又隱蔽,是《禽獸錄》記載之法。一閃身即到巨樹之前,伸出手指,并而一戳,便戳在樹身。
他感覺到了。
樹后面同樣有一只手。
世上任何兩種東西觸碰,彼此都會受到影響,無一例外。如箭中樹,箭將會降低神速神力。如樹中箭,也是以石投湖,入水興波。
鹿沉看不到宗布,宗布也看不到鹿沉,更看不到箭矢會從何處貫穿。
為保證能躲開貫虎神射,宗布就需要時刻以肌體緊貼樹身,以把握樹身受到神射沖擊的一刻。
這樣,宗布才可以一瞬間反應過來,躲開會從自己臉上穿刺而來的箭矢。
但他了解貫虎神射,鹿沉也了解入水興波。
你是我的老師,我未嘗不是你的老師!
鹿沉劍指一震,模擬出箭矢沖擊的力道,分三次撞入樹身。
與此同時,身子下躥,脊走如活蛇,一只腳踩地,另一只跨在半空,繞了個圈子下戳。手里撥動箭囊,悄無聲息取了支箭。
一身死肉硬筋,如今竟妖嬈綿軟得像是沒骨頭。
樹身之后,宗布正自驚疑不定,看向前方,正迷惑著,自己感到了力道,可是本該來到的箭矢怎么沒來?
現(xiàn)在來了。
箭矢甩手射出,如約而至。
“怎么!”
宗布耳朵一動,大驚失色。轉過頭來,目光投注鹿沉面容,卻未在臉上聚焦,瞳孔里只有寒光放大,他側身一閃,箭頭入肩。
悶哼一聲,身形退后,青銅劍卻已抬起,迎上中線。
如他所料,鹿沉已貼身而來,一拳打出一半,陡然翻腕如纏,一把順著劍身方向,扣向宗布腕間,要奪了此劍。
“奮!”
宗布又是大喝一聲,在這關頭,左手衣袖一抖。
鹿沉宛若觸電摸火,撤手仰倒,一氣呵成。三枚石子自半空驚險萬分地掠過,它們的角度巧妙,于鹿沉的手掌、腦袋保持一條直線。
鹿沉放棄攻擊,得以保住手掌,除此之外也得仰面倒下,才能保住性命。
這顯是宗布暗中練成的底牌之一,就等著陰鹿沉一手。想也知道,隨后果是青銅劍扭轉方向,一劍下斬,如沐霜寒。
雙腳忽地上踢,踢在持劍手腕。與此同時,鹿沉躺倒地上,一手張弓一手抽箭,弦如滿月的同時松弦。
人在地上,勢難使出貫虎神射,但在這個距離,普通的射擊也夠宗布吃一壺了。
箭矢瞄準的是心臟,而非頭顱。如此一來,宗布不能以小動作躲閃,而是非得大動作撤劍不可。
宗布機靈敏捷,又是一個打滾,也象征青銅劍的壓力消失無蹤。
鹿沉始終張弓持箭,等到站起來時,面前再無宗布的蹤跡,不知道又去了哪一顆樹木后面躲避。
正如此前鹿沉可以悄然無聲地靠近巨樹一般,宗布也可以無聲無息地躲避鹿沉的感知。
無論是鹿沉的入水興波,還是宗布的入水興波,都很難感覺到他們模仿貓科動物的隱匿步子。
也在這方面,他們從來公平。
及至此刻,一度非常火爆、你來我往的對決,也因此重歸節(jié)奏上的低谷。
“好家伙!”
鹿沉想到剛才兇險之處,吐出一口氣,還是忍不住笑了:“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