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松濤掠過破廟的斷瓦時，唐三正將最后一塊干餅塞進魂導器。

小舞蹲在他身側，指尖繞著他發梢的夜影尾巴打轉，那黑貓不知何時蜷成毛團，肚皮朝上露出粉粉的肉墊，卻仍支著耳朵聽林幽然講幽影堡的情報。

“青鱗的傳訊說，幽影堡地下有未銷毀的實驗記錄。“林幽然的青銅鈴在腰間輕響，他屈指叩了叩石桌，龜甲卦象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但根據我靈界的線報，三天前堡內所有活口突然消失。“

戴沐白把昊天錘往肩上一扛，指節捏得咔咔響：“管他活人死人，有線索就挖。“他瞥了眼窗外漸沉的夕陽，“趕在子時前到，陰兵換崗的間隙最短。“

小舞的兔耳突然抖了抖，她伸手按住唐三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滲進來：“哥，你手心涼。“

唐三低頭，看見自己指節因攥緊殘頁而泛白。

殘頁邊緣還沾著血符的焦痕，那是昨夜在破廟，他用藍銀草引火焚燒追蹤咒時留下的。“沒事。“他反手握住小舞的手，拇指蹭過她腕間未褪盡的絨毛——那是化形時的印記，像片柔軟的云，“只是想起符老鬼。“

符老鬼是三個月前在落日森林失蹤的符師，曾幫史萊克破解過武魂殿的困魂陣。

唐三最后一次見他，是在星斗大森林外的茶棚，老人喝著粗茶，說在武魂殿外圍據點看到“黑甲兵沒有影子“。

“出發。“林幽然率先起身，月光落在他腰間的青銅鈴上，泛出冷冽的光。

夜影“喵“地跳上唐三肩頭，尾巴卷住他的發繩，鼻尖動了動：“臭烘烘的，像爛在泥里的死耗子。“

幽影堡的斷墻在月光下投出斑駁陰影。

唐三蹲在灌木叢后，藍銀草順著地面攀爬，將眾人的氣息裹成一團。

小舞貼在他身側，呼吸輕得像片羽毛，卻還是讓他想起諾丁學院夜巡時，她躲在他校服里偷吃糖的模樣，那時她的心跳也這么快。

“陰兵。“林幽然的聲音像浸了冰水，唐三順著他目光望去，城墻上果然有黑影移動。

黑甲泛著烏光，每一步都踩在相同的磚縫上，膝蓋彎成機械的角度。

最前排那個陰兵轉過臉，月光照亮他青白的皮膚，沒有瞳孔，眼窩里只有兩團幽藍的鬼火。

小舞的指甲輕輕掐進唐三掌心。

他低頭，看見她咬著下唇，兔耳緊緊貼在腦后，這是她害怕時的習慣，卻偏要裝得滿不在乎。“別怕。“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在。“

林幽然摸出枚玉符，符面刻著扭曲的鬼文，遞到唐三面前：“生人氣會被血魂符感知。

戴上它，能混淆三刻鐘。“

唐三接過玉符時，指尖觸到林幽然掌心的薄繭——靈界監察使總說自己“只是個看卦的“，可這繭分明是長期握符筆磨出來的。

他將玉符系在頸間，藍銀草突然傳來細微震顫，是戴沐白在敲他腳踝的藍銀枝，那是他們約好的“安全“信號。

密道入口藏在堡后枯井里。

唐三先攀下去，藍銀草在井壁織成網，托住小舞的腰。

井底的石頭縫里滲出腐水，夜影縮成毛球，尾巴尖炸得像團蒲公英：“更臭了。“

通道比想象中狹窄，戴沐白的昊天錘磕在墻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林幽然摸出火折子，昏黃的光映出兩側墻皮脫落的痕跡，那里曾刻著武魂殿的六翼天使紋，如今被新畫的血符覆蓋，符頭滴著暗紅的液體，不知是血還是朱砂。

“停。“唐三突然抬手。

藍銀草的觸須掃到前方地面，有黏膩的液體——不是水，是血，已經凝固成深褐色的痂。

小舞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

他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透過粗布手套傳來，像團隨時會熄滅的小火焰。

通道盡頭的尸體讓小舞倒抽了口冷氣。

符老鬼仰面躺著，灰白的胡須上沾著血，胸口插著張燃燒的符紙，那符紙沒有灰燼，只有幽綠的火焰舔著他的衣襟。

他的眼睛睜得老大，瞳孔縮成針尖，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極可怕的東西。

“符師最怕魂火被焚。“林幽然蹲下身，指尖在符紙上方三寸處劃過，“這是'焚魂符'，專門燒活人三魂七魄。

他死得......“他頓了頓，“很疼。“

戴沐白扯下外袍蓋住符老鬼的臉，動作比平時輕了許多。

他翻找尸體腰間的皮囊時，一張半焦的紙頁飄出來，邊緣還在冒煙。

唐三眼疾手快接住，借著火折子的光，看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鬼斗羅·噬魂水晶計劃已完成初階階段......下一步，啟動'尸變陣'。“

“鬼斗羅？“小舞的聲音發顫，“可他不是二十年前就死在星斗大森林了么？“

唐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大師的《武魂殿秘史》里寫過，鬼斗羅生前最擅長操控陰魂，死后尸體卻不翼而飛。“沒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啞，“或者說，有人讓他'活'了。“

夜影突然炸毛，從唐三肩頭竄到地上，弓著背朝尸體方向呲牙。

符老鬼的尸體開始抽搐，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嗒聲。

他的嘴大張著，一道黑霧從中涌出，凝聚成模糊的人臉，是符老鬼的模樣，卻比生前更瘦，眼窩里淌著黑血。

“小心......“黑霧的聲音像指甲刮過石板，“鬼主未死......他在等你......“

“哥！“小舞猛地拽住唐三的胳膊。

整座堡壘開始震動，頭頂的碎石簌簌落下。

遠處傳來陰兵的怒吼，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刮過鐵桶的風，帶著刺啦刺啦的回響。

“走！“唐三大喝一聲，藍銀草如蛇般竄出，纏住眾人腰肢。

戴沐白掄起昊天錘砸向墻面，碎石飛濺中，他們沖進夜色。

小舞的發帶被風掀開，露出耳后細密的汗珠，她卻還在笑：“哥，我就說你藍銀草的速度比兔子快！“

身后傳來陰兵撞墻的悶響。

唐三抱著小舞在屋頂飛躍，夜影叼著他的衣角，林幽然的青銅鈴在風中碎成一片清響。

直到確定甩開追兵，他們才停在廢棄的土地廟前。

小舞蹲下身，雙手撐著膝蓋喘氣，發梢沾著草屑。

戴沐白檢查完眾人傷勢，昊天錘哐當砸在地上：“都沒事。“

唐三背靠著廟門坐下，從懷中摸出那張殘頁。

月光透過破窗照在上面，“尸變陣“三個字被血漬暈開，像團正在擴散的陰影。

他無意識地摩挲紙頁邊緣，指腹觸到未燒盡的焦痕，是符老鬼臨死前，用最后一口氣塞進皮囊的線索。

夜影跳上他膝頭，尾巴卷住他的手腕。

林幽然蹲在他對面，龜甲卦象在掌心滲出血珠：“卦象說，這只是開始。“

小舞挨著唐三坐下，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她的體溫透過粗布衣服傳來，像團不會熄滅的火。“哥，“她輕聲說，“等天亮了，我們把這張紙拼完整好不好？“

唐三望著廟外漸亮的天光，將殘頁小心收進魂導器最里層。

他能感覺到心跳聲震得胸腔發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某種更灼熱的東西，像是當年在圣魂村，他舉著鐵砧第一次揮錘時，濺起的火星落進胸膛，燒得人眼睛發疼。

“好。“他說，“等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