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散得比往常快，后山破廟的泥墻裂著蛛網般的縫隙，褪色的菩薩像半張臉陷在陰影里，供桌上積著半指厚的灰，戴沐白踹開廟門時，揚起的灰塵嗆得小舞連打三個噴嚏，兔耳尖都跟著顫。

“先歇會兒。“唐三扶著門框踉蹌兩步，掌心觸到墻皮剝落的粗糲，后頸的冷汗順著衣領往下淌。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方才在密室里被怨氣刮過的皮膚還火辣辣地疼——不是外傷，是陰煞之氣在啃噬活人的生氣。

小舞立刻扶住他胳膊，從魂導器里摸出個青瓷瓶：“哥，喝口溫水。“她指尖涼得像浸過井水，卻把瓷瓶焐得溫熱才遞過去。

唐三仰頭飲下，喉間的腥甜散了些，這才注意到戴沐白正繞著廟墻轉圈，昊天錘在掌心轉得呼呼生風，每經過一扇破窗就頓一頓，像是在確認有沒有人跟蹤。

“老戴，歇會兒吧。“小舞戳了戳他后背，“這破廟連耗子都未必肯住。“戴沐白回頭，額角的血痕還沒擦，倒先露出個帶血的笑：“我倒盼著來耗子——總比那些黑霧好對付。“

林幽然始終沒說話。

他靠著供桌坐下，青銅鈴擱在膝頭，裂紋里滲出暗紅的血漬，是方才用自身血氣鎮壓怨氣留下的。

此刻他正盯著唐三懷里的殘頁，眼神像要把紙燒出洞來：“唐兄弟，碎片。“

唐三這才想起懷里的殘頁。

他坐下來，把碎片攤在供桌上——一共七片，最大的那片邊緣還沾著黑灰，墨跡暈開的地方隱約能看見“鬼主“二字。

小舞湊過來，發梢掃過他手背：“這是...人名？“

“鬼斗羅的代號。“唐三的手指在“鬼主“二字上頓住，聲音發沉，“三年前武魂殿公布他戰死星斗大森林，可當時沒人見過尸體。“他抬頭時，眼尾的陰魂環泛起淡青，那是陰陽眼啟動的征兆，“如果這殘頁里的'鬼主'指的是他...“

“那說明他根本沒死。“林幽然替他說完，青銅鈴突然輕響一聲，“或者說，死得不干凈。“

廟外忽然傳來細碎的抓撓聲。

夜影本來蜷在小舞腳邊，此刻“唰“地炸成毛球，弓著背竄上窗臺，琥珀色眼睛死死盯著廟后的老松樹。

“怎么了？“小舞剛要摸它，夜影已經“喵“地一聲躍出窗口。

戴沐白抄起昊天錘就要追，被唐三攔住：“它通靈，應該是發現了什么。“

眾人跟著出廟，就見夜影正用前爪扒拉松樹皮，樹身半人高的位置貼著張符紙——黑底金線，邊緣燒得焦卷，正隨著山風簌簌顫動。

林幽然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摘下符紙時，指尖沾了點暗紅，湊到鼻尖嗅了嗅：“血魂符。“他轉向唐三，“之前學院昏迷事件現場的符咒，和這個同源。“

“召喚陰兵用的？“唐三接過符紙，觸感冰涼，像是浸過尸水。

“不止召喚。“林幽然指了指符紙上扭曲的紋路，“這是引魂陣的眼。

如果同時在七處要害埋下血魂符，就能把方圓百里的陰煞之氣聚成一股——足夠讓千具尸體同時尸變。“

唐三的陰魂環突然灼痛。

他閉眼，那些在密室里瞥見的碎片突然連成畫面：地下宮殿，水晶懸浮，無數張人臉在水晶里掙扎，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蟲子。

他猛地睜眼，冷汗順著下巴滴在符紙上，洇開一片淡藍：“噬魂水晶...他們不是在制造，是在收集。“他抓住林幽然的手腕，“如果這些水晶同時引爆——“

“整個大陸都會被陰冥亂流淹沒。“林幽然的聲音像浸在冰里，“活人和亡靈的界限會被徹底撕碎，到時候...人間就是新的幽冥界。“

小舞的手悄悄覆上唐三手背。

她的掌心暖得驚人，像團小太陽：“哥，我們不是還有彼此么？“

唐三低頭看她，兔耳不知何時豎得筆直，眼底卻泛著水光。

他喉嚨發緊，反手握住那雙手，指腹蹭過她腕間的絨毛——那是小舞化形時沒褪干凈的，以前總被她笑說是“兔子的小尾巴“。

此刻這觸感像根針，扎破了他心里的陰云。

“更麻煩的是...“林幽然突然看向他的眉心，“你的修羅神位。“

唐三猛地抬頭。

“陰冥亂流的力量，和修羅神位的殺戮之氣本就同源。“林幽然摸出塊龜甲，上面刻著的卦象正在滲血，“它們在共鳴。

如果水晶引爆時你離得太近...“他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懂——唐三會成為陰冥亂流的引信，或者，容器。

廟外的風突然大了。

小舞的發帶被吹得飄起來，掃過唐三的臉。

他望著遠處被霧靄籠罩的山脈，那里有武魂殿的方向。

“我需要確認一件事。“他松開小舞的手，殘頁和血符在掌心被攥出褶皺，“這些陰謀的源頭，到底是誰在操縱。“

戴沐白把昊天錘往肩上一扛，指節捏得咔咔響：“要去武魂殿？

我跟你去。“

“我也去。“小舞立刻接話，兔耳抖了抖，“哥去哪兒我去哪兒。“

林幽然站起身，青銅鈴在腰間輕響：“靈界監察使的職責，就是斬斷人鬼兩界的亂源。“他沖唐三笑了笑，那笑里帶著幾分冷硬的決絕，“算我一個。“

夜影“喵“地跳上唐三肩頭，尾巴卷住他的發繩。

唐三望著他們，忽然想起在諾丁學院時，大師說過的話：“真正的強者，不是獨自披荊斬棘，而是身后有愿意同你共赴生死的人。“此刻他心里的陰云散了大半，甚至能聽見自己胸腔里的心跳聲，有力，鮮活，像要撞破一切陰霾。

“下一程，武魂殿本部。“他望向東方，那里的霧靄正被陽光撕開一道裂縫，“但在此之前...“他摸出魂導器里的傳訊玉牌，青鱗的消息正在上面閃爍，“我們需要先去一個地方——幽影堡。“

山風卷著松濤掠過破廟，把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遠處傳來黑鴉的啼叫，卻再也蓋不住他們收拾行裝的動靜——那是活人的聲音，帶著溫度，帶著希望，像把淬了火的劍，正緩緩抽出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