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門在戴沐白的虎爪下吱呀作響時，唐三的鞋底還沾著莊園密室里的血漬。

夜風吹得他后頸發涼，那股甜腥氣仍縈繞在鼻端，不是追來的武魂殿守衛，而是他自己體內翻涌的血氣。

“幽然姐！“小舞率先撲進門，發梢還沾著荊棘的碎葉。

她本想撲到林幽然身邊，卻在看清對方臉色的瞬間頓住腳步。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照得林幽然眉峰如刃，平日總垂著的眼尾此刻繃成直線，像把壓在弦上的箭。

戴沐白反手扣上竹門，金屬門閂咔嗒落鎖。

他背靠著門，胸膛還在劇烈起伏，虎紋魂力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武魂殿的追兵最多半小時到，我們得——“

“你們已經引起了武魂殿的注意。“林幽然打斷他，聲音像浸過冰水的鐵。

她的視線掃過唐三懷里鼓囊囊的魂導器，又落在他泛青的眼下，“不止是今晚的莊園，三天前諾丁城的陰煞陣，五天前星斗大森林的活死人事件，所有線索都在指向你們。“

唐三將偽造的情報從魂導器里取出來。

紙頁邊緣被他捏得發皺，那是他在逃亡路上用藍銀草汁混著泥土調的假墨跡：“我讓人在西境散布消息，說我們要去落日森林找毒斗羅。

武魂殿的探子應該已經截獲了。“他說得平靜，指節卻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們需要時間驗證真假，足夠我們......“

“足夠你繼續用陰陽眼？“林幽然突然上前一步。

她的影子籠罩住唐三，袖口滑出半枚玉牌，刻著模糊的生死門紋路。

竹屋里的油燈“啪“地爆了燈花，火星濺在她腰間的青銅鈴上，發出細碎的響。

唐三的瞳孔驟縮。

他這才注意到林幽然的指尖在發抖——不是害怕，是竭力克制著某種震怒。

小舞拽了拽他的衣袖，掌心還帶著方才逃亡時的冷汗：“哥？“

回答她的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

唐三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林幽然的臉像浸在水里的倒影，戴沐白的虎紋變成游動的黑影。

有尖銳的鳴響刺穿耳膜，像是無數亡魂同時在他耳邊尖叫。

他踉蹌一步，后腰撞在木桌角上，疼得倒抽冷氣，卻聽見更清晰的、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喵！“

夜影從窗臺上躍下，黑色皮毛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它前爪搭在唐三腳邊，仰頭時瞳孔縮成豎線：“這家伙的魂脈亂得像團被踩爛的蛛網。“它的聲音帶著沙啞的氣音，是靈體化形后特有的腔調，“你最近用陰陽眼看過多少臟東西？“

林幽然已經取出一枚羊脂玉玉簡。

她指尖抵住唐三后頸的大椎穴，玉簡貼在他額頭上的瞬間，涼意順著百會穴直灌下來，像一盆冰水澆滅了腦內的火焰。

唐三攥住桌沿的手松了松，這才發現自己后背的衣服早被冷汗浸透。

“陰陽眼連接的是生死兩界的縫隙。“林幽然的聲音放輕了些，卻更像重錘敲在心上，“你每多看一次亡魂，就有一縷陰煞之氣順著眼脈往魂核里鉆。

今天在莊園密室，你用陰陽眼掃過十七具實驗體的殘魂吧？“她頓了頓，玉簡在掌心泛出淡青色光暈，“魂力已經開始侵蝕本源了。“

小舞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她抓住唐三的手腕，指尖觸到他脈搏的跳動，快得不正常，像擂鼓的急槌。“那、那會怎么樣？“她的尾音發顫，像被風吹動的蛛絲。

“輕則走火入魔，魂力反噬。“林幽然的目光掃過唐三眼下的青影，“重則......“

“魂飛魄散。“唐三替她說完。

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藍銀草的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我知道。“

戴沐白突然一拳砸在墻上。

木渣飛濺的聲響里，他的聲音悶得像滾過石頭的雷：“那你還拼命用！

昨天為了找失蹤的魂師，你在亂葬崗開了整夜的陰陽眼；前天為了看穿武魂殿的符咒，你硬撐著用了三次！“他扯松領口，露出鎖骨處猙獰的爪痕，上回替唐三擋刀留下的，“你當自己是鐵打的？“

唐三沒說話。

他摸出從莊園偷來的檔案，泛黃的紙頁上還沾著干涸的血漬。

七月十五的實驗記錄、九月初三的噬魂水晶、最后那行刺目的血字“羅剎大人說，只要湊齊千魂，神格就能重塑“，在油燈下泛著冷光。

“我不能停。“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釘子釘進木頭里，“比比東要的不是千魂，是千個魂師的本源魂力。

等她湊齊，羅剎神殘念就會借體重生。

到時候......“他抬頭看向林幽然，眼底的灼光幾乎要燒穿夜色，“整個斗羅大陸都會變成活死人的地獄。“

林幽然的手指在玉牌上緩緩劃過。

她望著唐三眼底的青黑，又望了望小舞攥著他手腕的手，最終輕輕嘆了口氣：“除非找到'陰陽歸元丹'，否則你必須每天使用陰陽眼不超過一個時辰。“她從袖中取出個青瓷瓶，倒出粒朱紅藥丸，“這是暫時壓制陰煞的，每天一顆。“

“還有。“她的目光突然變得鋒利，“你體內的修羅神位......“

“在和陰陽眼產生共鳴。“唐三接話的速度太快，像是早就在等這句話。

他捏著藥丸的手指微微發抖，“我能感覺到。

有時候用陰陽眼時，會有股熱流從丹田往上涌，像火在燒魂脈。“

竹屋里突然安靜下來。

油燈的光在眾人臉上跳動，照見小舞眼眶里打轉的淚，照見戴沐白緊咬的后槽牙，照見林幽然攥著玉牌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我知道風險。“唐三將藥丸吞下去，喉結滾動著咽下苦味，“但我沒得選。“他展開檔案，泛黃的紙頁在他掌心鋪平，“黑鴉莊。“他突然說。

戴沐白猛地抬頭：“你是說武魂殿外圍那個據點？“

“根據日志里的坐標，噬魂水晶的運輸路線經過黑鴉莊。“唐三指尖點在紙頁邊緣的模糊地圖上，“如果能截獲一批水晶，就能拖延比比東的計劃。“

林幽然盯著他泛白的指尖，最終垂下眼：“今晚休整。

明早......“

“喵嗚——“

夜影突然炸毛。

它弓起背，尾巴粗得像根松枝，對著竹門方向發出威脅的低吼。

窗外的槐樹葉沙沙作響，有冷風灌進來，撲滅了油燈。

黑暗里，唐三的陰陽眼不受控制地睜開，看見門外的槐樹上纏著幾縷灰白色的魂絲，是武魂殿特有的追蹤咒，像毒蛇吐著信子。

“追兵到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劈開夜色。

小舞瞬間彈出兔耳，柔骨勁在指尖流轉：“東邊三個，西邊五個，還有......“

“中間那個帶著魂圣魂力。“戴沐白的虎武魂完全附體，肌肉隆起的聲響里帶著破風的銳嘯。

林幽然已經摸出腰間的青銅鈴。

她手腕輕抖，鈴聲清越，在夜色里蕩開一圈圈漣漪，是靈界監察使的鎮魂咒，能暫時迷惑陰魂類追蹤術。“從后窗走。“她將玉瓶塞進唐三手里，“黑鴉莊的事......明天再說。“

唐三最后看了眼桌上的檔案。

月光透過窗紙照在“黑鴉莊“三個字上，像一把懸著的刀。

他抓起魂導器，對著小舞和戴沐白點頭：“走。“

竹屋后窗在小舞的柔術下無聲開啟。

三人魚貫而出時，夜影突然跳到唐三肩頭，湊在他耳邊低語：“那批噬魂水晶......好像不止運去武魂城。“它的尾巴掃過唐三耳垂，“我聞到了腐爛的花香，和三年前星斗大森林的活死人，一個味兒。“

追兵的喊殺聲已經近了。

唐三在夜色里奔跑，喉間泛起藥丸的苦，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熱，是修羅神位的躁動，也是陰陽眼在提醒他，更危險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