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霧氣還未散盡，唐三的靴底碾過帶露的草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小舞跟在他身側，兔耳在發間輕輕顫動，忽然用肘尖碰了碰他的胳膊，極輕的力道，只有朝夕相處的人才懂這是“有情況“的暗號。

“有人跟著。“她的聲音比山風還輕，尾音裹著幾分銳意，“從昨兒過了鷹嘴崖就黏上了，時遠時近，像塊甩不掉的膏藥。“

唐三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垂眸望著腳邊剛冒出的藍銀草，指尖悄悄拂過草尖。是他新練的感知術，通過魂導器改良的藍銀皇細網正順著地脈蔓延，像無數根透明的線，在三人周圍織成半里范圍的感應區。

片刻后，草葉在他掌心輕輕一顫，傳來若有若無的魂力波動，像塊浸了水的棉絮，刻意收斂著卻仍漏了絲尾。

“影匿符。“他在心底冷笑。

武魂殿的手段，用陰符掩蓋魂力，專給密探打掩護。

戴沐白落在最后，虎武魂雖未附體，耳尖卻支棱著，突然壓低聲音：“右后方三十步，灌木叢里有踩斷的枯枝。“

“繼續走。“唐三聲線平穩，仿佛沒察覺任何異樣，“到了宿營地再說。“

他們選了片背風的山坳扎營。

小舞搭帳篷時故意把包袱甩得嘩啦響，戴沐白則蹲在篝火邊磨短刃，金屬與石頭摩擦的刺響在林子里蕩開，都是做給暗處的眼睛看的。

唐三坐在一塊青石板上，攤開泛黃的地圖，筆尖在“黑鴉莊“三個字上重重頓了頓，又裝作隨意地用袖口抹了抹，讓墨跡暈開一片，看起來像匆忙間的疏漏。

夜漸深。

篝火只剩幾點暗紅的炭，小舞裹著毯子“睡“在帳篷角落，呼吸聲綿長均勻，實則每根神經都繃得像弦。

唐三躺在草席上，閉著眼，陰陽眼卻在眼皮底下翻涌，他看見帳篷外那道黑影正貼著樹干移動，魂絲在月光下泛著灰，是影匿符失效前的征兆。

“來了。“他在心底數到第三聲蟲鳴，黑影的指尖剛觸到帳篷簾，藍銀皇藤突然從地底竄出，像條淬毒的蛇纏住對方手腕。

黑影悶哼一聲，反手抽出短刀要割藤，戴沐白的虎爪已抵住他后頸：“動一下，我讓你下輩子都用不上這只手。“

月光透進帳篷，照出對方的臉，是青鱗。

那個總在傭兵酒館里喝悶酒的灰衣男人，此刻眉峰緊擰，眼里淬著冰碴，卻沒喊一聲痛。

“搜身。“唐三坐起來，藍銀藤又緊了幾分，青鱗腕骨發出“咔“的輕響。

小舞翻出他懷里的東西：半塊刻著武魂殿暗紋的玉牌，三枚影匿符，還有包用油皮紙裹著的藥粉——湊近聞聞，是迷魂散的味道。

“傭兵？“戴沐白嗤笑一聲，虎爪在青鱗后頸壓出紅印，“傭兵會帶武魂殿的玉牌？

會用影匿符藏魂力？“

青鱗抿著嘴不說話，喉結動了動，像是要咬毒囊。

唐三早料到這點，藍銀藤順著他的下巴纏上脖頸，輕輕一勒：“想死？

那你永遠不知道噬魂水晶的運輸路線改了。“

青鱗的瞳孔驟縮。

“帶他去那邊。“唐三指了指帳篷外的老槐樹下。

戴沐白揪著他后領拖出去時，他的靴跟在地上擦出兩道深痕。

林幽然不知何時站在樹影里，青銅鈴在腰間輕晃，鎮魂咒的漣漪蕩開，隔絕了所有可能的傳音術。

“說，誰派你來的。“唐三的聲音像浸了冰的刀。

青鱗盯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了：“唐少宗主的陰陽眼，看來比傳聞中更厲害。“他吐字很慢，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但你猜，我要是把'陰陽眼能看破影匿符'的消息送回去，武魂殿會派多少人來抓你？“

唐三沒接話，蹲下來與他平視。

月光落在青鱗腕間的藍銀藤上，藤上的倒刺正滲著血珠，不是普通的血，是帶著腥氣的黑紅。

他捏起青鱗的手腕，指腹擦過傷口：“噬魂水晶的毒？

看來你不只是密探，還是實驗體。“

青鱗的臉色終于變了。

“放了他。“唐三突然起身。

“什么？“小舞差點跳起來，“哥你瘋了？他是武魂殿的人！“

戴沐白的虎爪也緊了緊，青鱗后頸的皮膚立刻泛起紅痕。

林幽然抱臂靠在樹上，青銅鈴輕響：“唐同學的計劃，向來不按常理出牌。“

唐三從懷里摸出張圖紙，在青鱗面前展開。

泛黃的紙頁上畫著復雜的陣圖，中央標著“噬魂水晶改良方案“，邊角還寫著幾行批注：“需配合陰陽眼引魂，可增幅三倍吸收效率“。

“這是......“青鱗的呼吸急促起來。

“假的。“唐三指尖敲了敲圖紙，“但你會覺得是真的。“他示意戴沐白松開藍銀藤，“你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唐三為了破解噬魂水晶，正在研究用陰陽眼引導魂氣。

他們不是一直想抓我嗎？

這張圖紙，夠他們忙一陣子了。“

青鱗盯著圖紙，喉結滾動。

月光下，他腕間的傷口還在滲黑血，卻突然笑了：“唐少宗主好手段。“他把圖紙塞進懷里，轉身要走，又頓住腳步，“但你最好小心黑鴉莊——“他側過臉，眼里閃著某種復雜的光，“那里的活死人，可比你們見過的更難對付。“

林幽然的青銅鈴突然劇烈震動，鎮魂咒的漣漪碎成亂波。

青鱗的身影已經融入夜色，只余一句尾音散在風里：“他們等你很久了......“

“他剛才說的'活死人'。“小舞皺起眉，“和夜影說的星斗大森林的活死人，是同一種？“

唐三沒說話，望著青鱗消失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陰魂環。

那是從星斗大森林的活死人首領身上取來的，此刻貼著皮膚發燙，像在提醒什么。

“該走了。“林幽然把青銅鈴收進袖中，“天亮前必須趕到黑鴉莊。“

他們收拾行囊時，小舞悄悄扯了扯唐三的衣袖：“哥，你真信他的話？“

“半信半疑。“唐三把陰魂環套在藍銀草上，幽藍的草葉立刻泛起黑霧，“但他說的沒錯，有人在等我們。“他望向東方漸白的天色，“而我們，也該讓那些人等得更久些了。“

黑鴉莊的輪廓在晨霧里漸漸清晰。

唐三站在山梁上，望著山坳里的村落。

青灰色的屋頂像攤開的鴉羽，村口的老槐樹枯枝虬結，卻沒有半片葉子。

本該有雞鳴狗吠的清晨，這里安靜得像座墳場，連風過屋檐的聲音都沒有。

小舞的兔耳突然劇烈顫動，她攥緊唐三的手：“哥，我聽見......“

“什么都沒有。“唐三的陰陽眼自動睜開，看見莊內飄著層層疊疊的灰霧，像被人用巨手捂住了所有活物的聲音。

他摸出懷里的陰魂環，黑霧順著藍銀草蔓延，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銀線，是通往莊內的路。

“走吧。“他的聲音很低，卻像敲在青銅上，“看看他們等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