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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奔晉西北與“文先生”

巷子口那片粘稠的黑暗里,頎長的身影如同從墨汁中緩緩析出的冰雕。腳步聲停下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地壓在胸口,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的刺痛。

是他!那個下午在潘家園巷口,像鬼影一樣出現又消失的灰風衣!

我全身的肌肉繃緊得像拉滿的弓弦,握著鋼釬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心臟在短暫的停滯后,開始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巨響。老蔫兒心口那個血淋淋的空洞和刻下的詭譎符號,瞬間與眼前這個冰冷的剪影重疊,帶來窒息般的恐懼和一股直沖頭頂的暴戾殺意!

“操你姥姥!”幾乎是本能,一聲低吼從喉嚨里炸出,我腳下一蹬,沾滿污穢的地面騰起一小股灰塵,整個人如同被激怒的野獸,合身撲了上去!手中那根磨得锃亮、尾部帶著尖銳倒鉤的鋼釬,帶著積壓了一整晚的驚懼、憤怒和絕望,化作一道凄厲的寒光,直刺那陰影中身影的咽喉!

沒有試探,沒有廢話!面對這種神出鬼沒、手段兇殘的對手,任何猶豫都是找死!先下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鋼釬撕裂空氣,發出短促而尖銳的嘶鳴!眼看那冰冷的尖端就要沒入陰影中的咽喉!

一只戴著黑色薄皮手套的手,如同幽靈般從風衣下探出。

沒有多余的動作,僅僅是屈指,極其精準地、仿佛早已預判般,在鋼釬刺到面前的瞬間,用指關節在那冰冷的金屬側面,輕輕一彈!

鐺——!

一聲清脆得如同金鐵交鳴的震響!

一股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如同高壓電流般的震顫,順著鋼釬狂猛地傳遞過來!我虎口劇痛,整條手臂瞬間麻痹!那根寄托了我全部兇性和希望的鋼釬,竟像一條被打中七寸的毒蛇,哀鳴著脫手飛出,“哐當”一聲砸在幾米外的墻角,濺起幾點火星!

巨大的反震力讓我踉蹌著連退好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磚墻上,震得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了!手臂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虎口火辣辣地疼,已經裂開,滲出血絲。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心臟!

差距!天塹般的差距!對方甚至沒有移動腳步,僅僅是一個彈指!那舉重若輕的姿態,那精準到恐怖的預判和力量控制,徹底碾碎了我拼死一搏的勇氣!這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年輕人,火氣不要這么大。”一個溫和、低沉,帶著點南方口音的聲音從陰影中響起。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夜風的嗚咽,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安撫人心的磁性,仿佛老友間的閑談。

隨著話音,那個頎長的身影終于向前踏出了一小步,徹底從濃稠的黑暗中剝離出來。

巷口外遠處一盞昏黃的路燈光線,吝嗇地灑在他身上。

淺灰色的風衣,質地考究,剪裁合體,沒有一絲褶皺,如同他本人一樣一絲不茍。風衣里面是熨帖的深色襯衫,領口緊扣。身形挺拔,肩膀寬闊,站姿帶著一種受過嚴格訓練的筆直。臉上……出乎意料地,并非想象中兇神惡煞的刀疤臉或者陰鷙的狠角色。

那是一張大約四十歲上下、極其儒雅的臉龐。

五官端正,線條柔和,膚色是那種少見陽光的、帶著點書卷氣的白皙。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的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溫和、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天憫人般的……寬厚?嘴角微微上揚,掛著一抹若有若無、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整個人散發出的氣質,像一位學識淵博、修養極佳的大學教授,或者一位溫文爾雅的醫生。

可正是這份溫和與儒雅,與他剛才那鬼魅般的身手、以及此刻身處這血腥殺戮之后的場景,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反差!就像一件華美的絲綢外袍下,裹著一柄淬了劇毒的冰冷匕首!

“鄙姓文,文質彬彬的文。”他微微頷首,動作從容優雅,仿佛剛才彈飛我鋼釬的不是他,“朋友們抬愛,叫我一聲‘文先生’。”他的目光越過我,落在我身后那片散發著餿臭的垃圾堆上,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對這里的臟亂環境感到一絲本能的厭惡,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溫和從容的模樣。

“陳三眼先生,”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還有……那位胡老八兄弟,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誤會?老蔫兒心口那個還在滴血的洞是誤會?那刻在心口的鬼畫符是誤會?!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雜著巨大的荒謬感在我胸中翻騰,我強壓下嘔吐的沖動和手臂的麻痹,靠著墻,喘著粗氣,死死盯著他:“文先生?好大的威風!老蔫兒……也是誤會?”

文先生臉上那溫和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仿佛我提及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他輕輕推了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遠處昏黃的光,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實情緒。

“潘家園的老蔫兒?”他的聲音依舊平穩溫和,像是在陳述一個既成事實,“很遺憾,那位老先生……似乎卷入了某些他不該觸碰的事情。江湖險惡,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的遭遇,鄙人也深感痛心。”他微微搖頭,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惋惜,但那惋惜空洞得如同演戲。

“痛心?”我幾乎要氣笑了,聲音嘶啞,“那心口刻的字兒,也是別人替他刻著玩的?”

文先生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分,鏡片后的目光似乎銳利了那么一瞬,但語氣依舊沒什么波瀾:“陳先生,看來你對那件來自老蔫兒攤子上的小玩意,了解得比我想象的要多一些。這很好。”他話鋒一轉,直接跳過了老蔫兒的死,“不過,我今晚來,并非為了那件東西本身,更不是為了追究誰的責任。”

他頓了頓,向前又極輕微地踏了一小步。距離的拉近,并沒有帶來壓迫感,反而讓他身上那股溫和儒雅的氣息更加清晰,但也更加……詭異。

“我代表金四爺,向二位發出邀請。”他的聲音清晰而富有磁性,每一個字都像是精心打磨過,“金四爺對二位,尤其是陳先生家傳的那點‘看山骨’的本事,還有胡老八兄弟的土工經驗,非常感興趣。”

金四爺?!這個名字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我腦中炸開!下午蘇青瓷警告時提到過這個名字!那個手眼通天、心狠手辣的海外華商、大收藏家!果然是他!老蔫兒的死,蘇青瓷的出現,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文先生”……全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

“感興趣?”我冷笑,后背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尋找著任何一絲可能的逃脫機會,“感興趣到要剜人心口刻記號?”

文先生仿佛沒聽到我的嘲諷,自顧自地繼續說著,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力:“晉西北,旱魃地。二位想必已經知道那地方了。金四爺對那里地下的東西,志在必得。他需要陳先生的‘眼力’,需要胡老八兄弟的‘手藝’。當然,”他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溫和,“金四爺向來慷慨。事成之后,二位不僅能得到一筆足夠后半生揮霍的財富,金四爺更可以保證,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包括老蔫兒先生那點微不足道的麻煩,都會煙消云散,無人再會追究。甚至,你們在潘家園,會擁有一個全新的、受人尊敬的身份。”

威逼!利誘!赤裸裸的脅迫!用老蔫兒的血和我們的命做籌碼!保證?恐怕是保證我們死得悄無聲息吧!

“如果我們……不感興趣呢?”我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文先生臉上的笑容,終于徹底消失了。

沒有猙獰,沒有憤怒,僅僅是一種極致的平靜。鏡片后的目光,溫和褪盡,只剩下一種無機質般的冰冷,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著我的神經。巷子里本就稀薄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彌漫開來,比深秋的夜風更刺骨!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靜地看著我。

但這沉默,比任何咆哮和威脅都更恐怖!像一座無形的冰山緩緩壓來,帶著碾碎一切的重量!老蔫兒胸口那血淋淋的空洞,仿佛就在眼前無聲地提醒著拒絕的下場!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冷汗順著我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衣領上。

“我……我們……”胡老八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從巷子另一頭的陰影里傳來。他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手里拎著一個鼓鼓囊囊、散發著機油和鐵銹味的沉重帆布袋,顯然是搞到了“硬貨”。此刻他正靠在墻邊,臉色煞白,粗壯的身體微微發抖,顯然也被文先生那無聲的壓迫感震懾住了,更看到了我被打飛的鋼釬。

文先生的目光極其緩慢地從我臉上移開,落在胡老八身上,那冰冷的審視感讓胡老八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看來,胡兄弟是個明白人。”文先生的聲音重新響起,恢復了那種溫和的磁性,仿佛剛才的冰冷只是錯覺。他抬手,極其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風衣的袖口,動作從容不迫,“金四爺不喜歡勉強別人。但機會,往往只有一次。”

他微微側身,讓開了堵在巷子口的位置,目光投向巷子外更深的黑暗。

“車,就在外面。東西,金四爺已經為二位準備好了。專業的裝備,最好的補給,暢通無阻的路子。”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引導力,“與其抱著那點微不足道的秘密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不如跟我們去搏一場潑天的富貴。金四爺的承諾,比真金白銀更重。”

他不再看我們,仿佛篤定了結果,只是平靜地陳述著:“天亮之前,必須出發。晉西北的路,不好走。”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邁著從容不迫的步子,無聲地走向巷子口外的黑暗。那件淺灰色的風衣下擺,在微弱的燈光下輕輕擺動,很快便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巷子里,只剩下我和胡老八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絕望。

“三……三眼兒……”胡老八的聲音抖得厲害,帶著哭腔,“咋……咋整?走……還是……”

我看著文先生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虎口裂開、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手。鋼釬冰冷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掌心,但剛才那被絕對力量碾壓的無力感,如同跗骨之蛆。

走?往哪里走?潘家園回不去了,家成了兇案現場,蘇青瓷在暗處,金四爺的爪牙堵在門口,老蔫兒的血還沒干透……我們就像掉進蛛網的飛蟲,越是掙扎,纏得越緊。

留下?等待我們的,恐怕比老蔫兒更慘!

我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兇狠,一把抓過胡老八手里那個沉重的帆布袋:“走!上車!”

“啊?”胡老八一愣。

“上他們的車!”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嘶啞,“去旱魃地!老子倒要看看,金四爺擺的,到底是發財的宴,還是他媽送死的席!”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跳進那龍潭虎穴!至少,金四爺現在還需要我們這把“鑰匙”!只要還有利用價值,就還有周旋的余地!還有……找到那“瞳”,弄清楚一切的機會!哪怕最后是同歸于盡!

胡老八看著我眼中那股豁出去的瘋狂,臉上的恐懼被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狠厲取代。他用力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低吼道:“操他奶奶的!走!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老子這條命,今天就押這了!”

兩人不再猶豫,拎著沉重的裝備包,如同奔赴刑場的死囚,跌跌撞撞地沖出這條充滿血腥和絕望的死胡同。

巷子口外,一輛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廂式貨車,如同蟄伏的鋼鐵巨獸,靜靜地停在馬路邊。車身線條冷硬,車窗玻璃貼著深色的膜,隔絕了內外的一切視線。駕駛室一片漆黑,看不到司機。

車尾門無聲地向上滑開,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間,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文先生的身影并未出現,仿佛從未存在過。

我和胡老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深吸一口氣,我率先鉆進了那冰冷黑暗的車廂。胡老八緊隨其后。

尾門“哐當”一聲,重重落下!

瞬間,徹底隔絕了外面微弱的光線和冰冷的空氣。車廂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引擎啟動時低沉的轟鳴和車身傳來的輕微震動。

一股混合著皮革、機油和某種淡淡消毒水味道的、冰冷而陌生的氣息,瞬間將我們包裹。

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淹沒了感官。

只有車子行駛時規律的顛簸,和身旁胡老八粗重壓抑的呼吸聲,提醒著我還活著。

我們像兩件被裝進集裝箱的貨物,被這冰冷的鋼鐵巨獸,拖拽著,駛向那片傳說中吞噬生機的焦土,駛向那深埋地下、被血紅色“瞳”字標記的未知深淵。

晉西北,旱魃地。

地獄之門,正在前方緩緩洞開。

而鑰匙,就揣在我懷里,冰涼沉重,如同烙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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