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京郊，那座奢華的帳篷內，氣氛有些微妙。

于燼看著那個靜立在朱胤身后的黑衣身影，心中五味雜陳。

陸錚，或者說，現在的影七，已經煥然一新。他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衣，洗去了所有的污穢，那張原本英挺的臉龐上，雖然還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昔日的銳利，只是那銳利之中，多了一層化不開的冰冷。

他就那么站著，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氣息完全收斂，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于燼知道，只要朱胤一個眼神，這尊雕像，就會化作最恐怖的死神。

“殿下，這是最新的情報。”于燼將一卷密報呈上，打破了沉默，“宮里傳來消息，德妃娘娘那邊的用度，已經恢復了正常。之前幾個苛待娘娘的內侍，也都變得老實了許多。”

“老實？”朱胤接過密報，看都未看，便放在了一旁，語氣平淡，“是害怕了吧。”

于燼點了點頭。何文淵被抄家滅族，罪名是“構陷忠良，意圖不軌”，這盆臟水潑得又黑又亮。李進忠借此機會，在朝中大肆清洗異己，人人自危。王承恩雖然丟了臉，但也成功將水攪渾，暫時無人敢再輕易站隊。

兩虎相爭，自然沒空再去理會一只已經“死去”的皇子的母妃。

這盤棋，走得很成功。

“這只是暫時的。”朱胤淡淡地說道，“李進忠和王承恩都不是傻子，等他們回過神來，早晚會發現何文淵這只替罪羊身上的疑點。而且，宮里的那些鬣狗，記吃不記打。風頭一過，他們很快就會故態復萌。”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所以，我們需要給他們一個……更深刻的教訓。”

于燼心中一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影七。

朱胤的目光，也落在了影七身上：“你的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影七微微躬身，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回主上，已恢復七成。殺人，足夠了。”

“很好。”朱胤點了點頭，從桌案上拿起另一份卷宗，遞給了他，“看看吧。”

影七雙手接過，打開。

卷宗上只有一個人的名字和畫像。

尚膳監掌事太監，張茂。

下面是他的詳細資料：為人貪婪，心胸狹隘，是李進忠的遠房外甥，一向以東廠勢力自居，在后宮橫行霸道。在十三皇子“病逝”后，他便是克扣德妃用度，煽動宮人欺凌德妃的主謀之一。

“此人，該死。”影七看完，合上卷宗，言簡意賅。

“我不要他死得轟轟烈烈。”朱胤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聲響，“我要他死得……悄無聲息，死得不明不白。最好，看起來像一場意外。”

于燼在一旁聽得眼皮直跳。

尚膳監掌事，雖然官階不高，但卻是皇帝身邊的人，在內宮之中，耳目眾多，守衛森嚴。想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一個人，其難度，不亞于刺殺一名朝廷大員。

這不僅僅是武功高低的問題，更是對潛行、時機、手法的極致考驗。

這是對影七的第一次測試。

“三日之內。”影七沒有任何廢話，只是躬身一禮，便拿著卷宗，轉身退出了帳篷。

他的身影，如同一滴墨汁，融入了外面的陽光里，轉瞬即逝。

于燼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開口道：“殿下，這張茂……雖然該死，但他在宮中頗有勢力。這么做，會不會……”

“會。”朱胤打斷了他，眼神幽深，“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但我要的，就是讓他們注意。”

他站起身，走到帳篷門口，掀開簾子，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

“一潭死水，是孵不出真龍的。只有把水攪渾了，讓那些藏在水底的魚蝦、龜鱉、毒蛇、蛟龍，全都浮上水面，我才能看清楚，哪些該殺，哪些該留，哪些……可以為我所用。”

于燼怔怔地看著朱胤的背影，忽然感覺，自己之前對這位殿下的所有判斷，都還是太淺薄了。

他以為殿下只是想復仇，想自保。

但他錯了。

這位殿下，從一開始，就沒把棋盤局限在小小的京城，沒把對手局限在區區的閹黨。

他的目光，是整個天下。

……

兩日后，深夜。

紫禁城，尚膳監。

掌事太監張茂，正美滋滋地躺在自己舒適的床榻上，回味著白天從一名小宮女身上榨取的“孝敬”。

他最近春風得意。后臺李進忠權勢日隆，他在宮里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至于那個倒霉的德妃，不過是他用來討好上面的一塊墊腳石罷了。一個死了兒子的失勢妃子，還能翻起什么浪花？

他打了個哈欠，準備熄燈睡覺。

就在這時，他忽然聞到了一股極淡的、清甜的香氣。

像是某種名貴的花香，若有若無，沁人心脾。

“嗯？哪來的香氣？”他有些疑惑，起身下床，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卻什么也沒發現。

他以為是自己鼻子出了問題，搖了搖頭，重新躺回床上。

不知不M覺中，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夢里，他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在鄉間的田埂上奔跑，追逐著五彩斑斕的蝴蝶。陽光溫暖，微風和煦，一切都那么美好……

第二天清晨。

一個小太監端著洗漱用具，推開了張茂的房門。

“干爹，該起了……”

話音未落，他便看到了一副讓他永生難忘的恐怖景象。

張茂還躺在床上，姿勢和睡前沒什么兩樣。

但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極其詭異的、孩童般的幸福笑容。

而他的七竅之中，正緩緩流淌出暗黑色的血液。

他死了。

死在了自己最甜美的夢里。

整個房間，門窗完好，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

御醫和提刑司的仵作趕來，查驗了半天，最終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

張茂，乃是“夢中驚悸，心脈破裂”而亡。

通俗點說，就是做噩夢，活活嚇死的。

這個結論，荒誕得可笑，但卻找不到任何他殺的證據。現場找不到毒物，身上沒有傷口，唯一的異常，就是空氣中殘留的一絲無法辨明來源的異香。

一時間，宮中鬼神之說，甚囂塵上。

有的人說，是張茂壞事做絕，被冤魂索命。

有的人說，是那個“病逝”的十三皇子，陰魂不散，回來復仇了。

……

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朱胤的耳中。

【成功刺殺目標‘張茂’，對相關人員造成極大精神威懾，小幅度改變因果，獎勵氣運點：10。】

【新刃‘影七’完成首次任務，忠誠度提升至70。】

朱胤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10點氣運。

不多，但意義非凡。

這代表著，他已經擁有了在規則之外，直接抹除一個“棋子”的能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關于張茂死狀的詳細報告上。

“夢中殺人，無形之刃……是‘迷魂引’加上‘寸勁斷心’的手法。”朱胤喃喃自語。

系統數據庫中，有關于這種奇門武功的記載。前者是一種能引人入夢的迷香，后者則是一種能隔著皮肉，用微小力道震碎內臟的陰毒功夫。

影七，比他想象中，還要優秀。

“殿下，高明！”于燼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興奮，“這一手，簡直是神來之筆！如今宮中人心惶惶，再沒人敢去招惹德妃娘娘了！”

朱胤卻只是搖了搖頭。

他走到那副巨大的京城地圖前，目光，從紫禁城，緩緩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衙門。

“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

“一根投石問路的石子，已經丟下去了。現在，我們只需要靜靜地等著，看水面之下，到底會是哪條大魚，最先忍不住……探出頭來。”

新刃已經出鞘，見了血。

京城的這盤棋，從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開始變得……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