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燼的聲音，在安靜的帳篷里緩緩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投入朱胤心湖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一盤新的棋？

朱胤坐在床上，沒有立刻回答。他那雙因為高燒初退而略顯水汽的眸子，此刻卻清亮得嚇人。他看著眼前這個自稱于燼的男人，看著他身后那副包羅萬象的堪輿圖，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速運轉。

死人。

鬼。

棋子。

這些詞匯，非但沒有讓他感到恐懼或憤怒，反而讓他嗅到了一絲……自由的氣息。

是啊，十三皇子朱胤已經死了。死在了天牢，尸骨無存。

這意味著，所有曾經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鎖——病弱無能的偽裝、宮廷斗爭的漩渦、來自各方的監視與輕蔑——都隨著這個身份的“死亡”，而煙消云散。

他現在是一張白紙，一張可以任意揮灑筆墨的白紙。

而眼前這個于燼，就是那個遞給他筆，又為他鋪開畫卷的人。

但這支筆，是蜜糖，還是毒藥？

這幅畫卷，是通往新生，還是另一個更深的深淵？

【系統，分析目標人物：于燼。】朱胤在心中下達了指令。

【指令收到……開始進行深度掃描分析……】

【滴……滴……警告！檢測到目標人物存在高強度未知能量場干擾！系統部分功能受限！】

【分析結果如下：】

【姓名：于燼】

【身份：？？？（解鎖需權限等級：甲上）】

【所屬勢力：？？？（解鎖需權限等級：甲上）】

【威脅等級：極度危險（評估結果：未知）】

【潛力評估：不可估量】

【系統備注：該個體精神力與氣運強度遠超常人，其存在的本身，已對周邊歷史因果線產生輕微扭曲效應。宿主與其進行交互，將伴隨巨大風險與機遇。建議：謹慎，再謹慎！】

朱胤的心，微微一沉。

連系統都無法看透？甚至給出了“極度危險”和“不可估量”這種模棱兩可，卻又令人心驚肉跳的評價。

這于燼的來頭，比他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

“怎么？殿下是信不過我？”于燼似乎看穿了他的猶豫，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給自己和朱胤各倒了一杯茶，將其中一杯推了過去，“還是說，殿下寧愿當一個真正的孤魂野鬼，在這荒山野嶺里，等著傷勢復發，被狼叼了去？”

他的話，很直接，也很現實。

朱胤知道，自己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就算有系統，想獨自一人在這京郊的深山里活下去，也是癡人說夢。

接受他的“邀請”，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但朱胤，從來不是一個被動接受命運的人。

“合作，可以。”朱胤終于開口，他沒有去碰那杯茶，而是抬起眼，直視著于燼，“但我要知道，你的棋盤上，除了我這枚‘活棋’，還有些什么？你的對手，又是誰？”

他要的，不是施舍，而是平等的合作關系。而平等的第一步，就是信息對等。

于燼聞言，非但沒有不悅，反而露出了贊許的目光。

“就知道殿下不是一個甘于做棋子的人。”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我的棋盤，很大。棋盤上，有東廠的瘋狗，有內閣的老狐貍，有邊鎮的虎狼，還有那些躲在米倉里，啃食著大明根基的碩鼠。”

“至于我的對手……”他放下茶杯，眼神變得深邃，“是所有想讓這盤棋，下死的人。”

這番話，說得籠天蓋地，卻又透露出一個核心信息——于燼的立場，似乎是站在“大明”這一邊的。

朱胤心中了然。看來，這位神秘的于先生，是一位“保皇黨”，或者說，是“保國黨”。

“空口無憑。”朱胤說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就憑這個。”于燼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玄鐵打造的令牌，扔了過來。

朱胤伸手接住，令牌入手冰涼，正面刻著一頂帳篷的浮雕，背面，則是一個龍飛鳳舞的“帳”字。

“帳前卒……”朱胤低聲念出了那兩個在京中權貴間，只敢在夢里念叨的名字。

他前世雖然只是個歷史愛好者，但對明朝的一些秘聞也有所耳聞。傳說，開國太祖之后，歷代皇帝手中，都掌握著一支不為人知的秘密力量，他們獨立于錦衣衛和東廠之外，只對皇帝一人負責，監察天下，鏟除隱患。

這支力量，就被稱為“帳前卒”。

“看來，殿下知道的不少。”于燼并不意外，“不錯，我為‘帳前卒’三營統領。奉密詔，清查閹黨亂政之舉。李進忠在天牢對你下手，早已在我的監視之中。”

“那你為何不早些出手？”朱胤問出了關鍵。

“因為，一個活著的、病弱的、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十三皇子，價值有限。”于燼的回答，冷靜而殘酷，“但一個‘死去’的、從地獄里爬回來、并且展現出驚人手腕的皇子……他的價值，無可估量。”

“我在你身上，下了一場賭注。賭你，不是傳聞中的那個廢物。”于燼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朱胤的皮囊，看到他那來自異世的靈魂，“現在看來，我賭贏了。”

朱胤沉默了。

他終于明白，自己從逃出天牢的那一刻起，或許就已經落入了于燼的觀察之中。沼澤里的一切，既是他的絕境求生，也是于燼對他的一場終極面試。

好一個于燼，好一招“坐山觀虎斗”。

這份心機，這份隱忍，這份格局，都遠非李公公那種只懂弄權的閹豎可比。

“最后一個問題。”朱胤將那塊令牌，重新拋還給于燼，“我能得到什么？”

“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于燼接住令牌，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資源，情報，人手。只要你的計劃足夠好，你的價值足夠大，整個‘帳前卒’，都可以成為你手中的刀。”

朱胤的心，徹底定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抓住了那根從深淵上方，垂下來的、最粗壯的繩索。

【系統，我要兌換物品。】

【氣運商城已開啟。當前氣運點：50。請選擇兌換項目。】

朱胤的意識中，浮現出一個琳瑯滿目的列表。從“高級營養劑”到“武學秘籍”，從“神兵利器”到“科技圖紙”，應有盡有。

但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恢復這具破敗的身體。

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一枚散發著瑩瑩綠光的丹藥上。

【百草續命丹（低階）】：萃取百種珍稀草藥精華，輔以古法煉制而成。可快速修復內腑損傷，滋養經脈，固本培元，大幅度提升傷勢恢復速度。兌換所需氣運點：30。

就是它了！

【兌換“百草續命丹”。】

【兌換成功，消耗氣運點30，剩余氣運點20。物品已存放至系統空間，可隨時取出。】

朱胤沒有聲張，只是在心中完成了這一切。他知道，這枚丹藥，將是他與于燼談判的底氣，也是他計劃開始的第一步。

“好。”朱胤抬起頭，眼中再無一絲迷茫，只剩下冰冷的理智與算計，“我的第一個計劃，需要你幫我。”

“說來聽聽。”于燼饒有興致地坐直了身體。

“李進忠以為我死了，但他生性多疑，絕不會就此罷休。亂葬崗找不到我的尸體，他必然會把懷疑的目光，投向我宮里那位唯一能讓他下手的親人——我的母妃，德妃。”

于燼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不錯，我已經收到消息，東廠的番子，最遲后天，就會以‘協查’的名義，包圍德妃的永和宮。”

“所以，我們要救她。”朱胤說道。

“直接派人去宮里搶人？”于燼挑眉，“動靜太大，風險也太大。一旦暴露，你我都會陷入萬劫不復。”

“不。”朱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們不救人。我們，只遞一張紙條。”

“紙條？”

“一張寫著‘戶部尚書，張敬德，貪墨漕運銀三十萬兩，賬本藏于其城外別院假山之下’的紙條。”朱胤緩緩說道。

于燼的眼睛，瞬間亮了。

戶部尚書張敬德，是內閣首輔的得意門生，也是朝中“清流”一派的領袖，更是李進忠的頭號政敵。兩人斗了多年，勢同水火。

“你是想……嫁禍？”于燼瞬間明白了朱胤的意圖。

“不，那不是嫁禍。”朱胤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精光，“那是事實。只是，那本賬本，現在還不在那里而已。”

于燼愣住了。他看著朱胤，仿佛在看一個魔鬼。

無中生有，然后讓它變成事實！

“我們只需要，把這張紙條，‘不經意’地，讓李進忠的死對頭，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的人拿到。然后，再把一本‘做好的’賬本，提前放到那個位置。”朱胤的聲音，充滿了魔鬼般的誘惑力，“到時候，李進忠最大的敵人，會幫我們把京城的水，攪得天翻地覆。你猜，到那個時候，一條瘋狗，還有沒有閑心，去關心一個死掉的皇子，和他那無權無勢的母妃？”

驅虎吞狼！

不，這比驅虎吞狼更高明！這是憑空制造出一頭猛虎，再去咬死那條瘋狗！

于燼看著朱胤，久久沒有說話。他臉上的表情，從欣賞，到震驚，最后，化為了一絲深深的……忌憚。

他終于明白，自己賭贏的，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這不是一枚活棋。

這是一只……足以掀翻整個棋盤的，鬼手！

“好……好一個鬼手！”于燼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來，眼中的光芒熾熱得嚇人，“就這么辦！人手，情報，賬本，我來解決！你，只管養好身體，等著看戲！”

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帳篷，聲音從外面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來人！傳我命令！‘鬼筆’、‘土鼠’，即刻來見我！我們有新活了！”

帳篷外，傳來一陣陣壓低了聲音，卻依舊能感受到其雷厲風行的腳步聲和應答聲。

朱胤靠在床頭，聽著外面的動靜，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從系統空間中，取出了那枚“百草續命丹”，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一股磅礴而溫潤的暖流，瞬間從腹中化開，涌向四肢百骸。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游戲，才算真正開始。

而他這個來自異世的孤魂，將以“鬼”之名，在這大明的棋盤上，落下他復仇與新生的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