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出山,自然左右相隨,人數(shù)眾多。
不然怎么能彰顯一方大儒的身份地位呢?
“楊老夫子,前面就是蒼云村了。”
馬車停在村口,楊夫子聽到下人稟報,于是從馬車里走了出來,和他那十幾位得意門生,駐足村頭觀望。
放眼所及,村頭處綠樹成蔭,三五村民坐在村頭樹下一邊愜意的閑聊著,一邊忙著手中活計。
但最讓楊夫子點頭滿意的是,村周邊那一片片長勢喜人的莊稼。
一眼看去,似乎看不到頭。
難怪這個偏僻的村子里,能有那么多富足人家,舍得花錢把自家小子送到鎮(zhèn)里面的大學堂蒙學。
“果真一處桃源之地,走罷,去拜訪那位李先生。”
上了馬車,窗簾緩緩拉下。
十幾個人的隊伍,繼續(xù)浩浩蕩蕩的朝著蒼云村里面走去。
一路上,見到車隊的村民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觀望。
村里少有外人來訪,這車隊一看就不是村里人能用的起,再加上兩邊騎著高頭大馬,做書生打扮的隨從,村里人立馬對著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那不是王家小子嗎,他怎么也在那車隊里?”
“還有栓子也在呢!”
“什么栓子,人家都說了,字書翰,叫什么馬書翰。”
“嘁,裝什么大尾巴狼,馬栓子就馬栓子唄。”
待車隊路過,原本在村頭綠蔭下的幾位村婦,頓時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興起之時甚至還忍不住笑出聲來。
“夫子,那里就是咱村子里的學堂所在。”
“算算時間,現(xiàn)在李先生應該在教學生們在煉體。”
馬書翰從小在村里長大,對蒼云村自然無比熟悉。
當時若不是他家老子認為那位李先生太過年輕,說什么‘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那么他現(xiàn)在也是村里學堂的一份子了。
“煉體?”
楊雄聽到馬書翰的話,頗為不解。
“學堂乃是教書育人的圣賢之地,為何會教人鍛煉體術?”
“走,我們進去看看!”
早在車隊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村頭的時候,李寅客就知道了。
只是沒想到這車隊里看似主心骨的老學究,竟然是沖著自己的學堂而來。
“周明,去把門打開,讓那些人進來吧。”
隨著李寅客修為日益精進,周明的魂體已經(jīng)有了和常人差不多的能力。
“我家先生有請,諸位,請隨我來。”
周明打開院門,楊雄領著自己的十幾個徒弟,魚貫而入。
方一進門,就看到了赤著上身,在日頭下?lián)]汗如雨的二十多個少年。
“這……這……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不待楊雄開口,他身后的弟子見到這一幕,就忍不住開口說道。
“住口!”
楊雄倒是沒有置評,而是第一時間就阻止了身后弟子的言論。
來到正廳,李寅客坐在位上,見到來人,李寅客示意對方入座。
“來者是客,請。”
楊雄看著眼前那位年輕到過分,可又顯露出一種沉靜如淵,面如平湖氣質的青年,心頭一跳。
先不論此人學識如何,僅是第一面所見容貌氣質,楊雄便在心里贊了一句超塵脫俗。
入座之后,楊雄先是抬手做了個文人見禮。
“久聞李師不求虛名,甘愿在此山村教化一方,老朽楊雄,恬為蒼云鎮(zhèn)一老儒,今日不教而訪,還請李師莫要怪罪。”
活了八十多年,楊雄見識過太多的人了。
今日第一眼見到眼前這位,就讓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這位年輕人看不出眉眼高低,所以一開口,楊雄就給足了對方面子。
李寅客自然不會覺察不到對方來意。
“楊老夫子前來,自是草堂蓬蓽生輝,怎會怪罪?”
“如夫子所見,草堂不過學子二十寥寥,在下當不得教化一方之譽。”
楊雄聞言,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鋒芒顯現(xiàn)。
“李師在此地開課蒙學,不知可有治經(jīng)著書,亦或寫詩作賦?”
李寅客聽出來了眼前老頭話里的機鋒,神色泰然自若。
“沒有。”
聞訊,楊雄老臉上不自覺的顯出一絲輕蔑。
“那你可曾四方游學,通曉百家學說;或是參加科舉,有功名在身?”
李寅客面色不變,眼睛依舊平視著對方。
“沒有。”
楊雄臉上蔑視,再上三分,連他身后弟子,也不禁顯出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想必李師出自書香門第,家中詩書傳家,聞達一方。”
李寅客神情依舊。
“山野村夫,不值一提。”
話音落下,楊雄還未開口,他身后弟子就忍不住出言相譏。
“不過一野書生,能有何才學,所謂開課蒙學,不過是誤人子弟罷了。”
“依我看,這學堂趁早解散的好。”
楊雄聽到身后弟子所言,并未出口反駁。
李寅客眼睛微瞇。
“這位兄臺,方才一進院,就有人直言‘有辱斯文’,想來便是你吧?”
那人伸著脖子,不知為何,對上李寅客的目光之后,他有些心虛的點了點頭。
“不錯,是我又怎么樣?”
話音剛落下,一道清脆入耳的巴掌聲,在草堂之內響起。
啪——
那書生根本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下一秒自己就倒飛了出去。
“那你看,我這算不算是有辱斯文?”
楊雄心里一驚,沒想到這年輕人還有這么好的身手。
大意了啊,沒往這方面想,
畢竟那些個練武的,哪個不是五大三粗的精壯漢子,哪有這樣兒的小年輕?
“你——”
那人倒飛出去,砸倒在一群人之中,昏了過去。
他那些同門師兄弟正要開口喝罵,可迎上李寅客的目光,嚇得急忙把話斷在了口中。
“楊老夫子之言,于我而言不過狗屁。”
此話一出,不單單是楊雄,他那些弟子立馬又怒了起來。
“你——”
可惜李寅客目光一掃,那些人立馬又偃旗息鼓。
“你看,你們又急。”
李寅客面露微笑,看著楊雄。
“夫子所言治經(jīng)著書,寫詩作賦,我卻是不敢茍同。”
“夫子的文章,寫盡天下太平事,可為何卻不愿低頭一看人間?”
“如您所見,數(shù)年前天下大旱,可朝廷卻橫征暴斂,逼得百姓連惡虎都不怕,也要進山采獵。”
“所謂苛政猛于虎,不外如是。”
“那個時候,怎不見先生文章?”
李寅客見楊雄面色有些閃躲,言辭繼續(xù)。
“你的弟子說我的學子煉體,有辱斯文。”
“可你看我,打得他人事不省,他的同門也不敢出聲,那他是什么?”
“斯文敗類?”
楊雄面上火辣,連他身后一眾弟子也是如此。
“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個好出身,這些孩子沒有,所以學你說的那些治經(jīng)著書,對他們沒用,能識文斷字,明悟事理,再加上結實的拳頭,就是他們最大的倚仗。”
不信你看,你的學生可以任意挑選,看看他們能不能打得過我的那些個‘有辱斯文’的學生?
李寅客說完,原本因為聽到屋內動靜,而跑過來偷窺的學生,立馬來了精神。
“先生,讓我來,我覺得我的力氣又大了一些!”
“讓我來,我現(xiàn)在在家里,我爹都沒我力氣大!”
看著這些個小老虎一般的學生,再看看自己的十幾個蔫頭巴腦的呆子,楊雄一時間心亂如麻。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