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當初求學的時候,先生不也是這么教我的嘛?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可這位李師,教的明明是離經叛道的東西,可為何聽起來如此有道理呢?
楊雄愣在當場,甚至都沒有去看自己身后的學生。
李寅客雖然言語毒辣,但是并沒有真正的痛恨這個老學究。
作為修士,他本不應該與這些人有交集的。
但現在既然選擇入世,那么就按入世后的處事習慣,來對待就好了。
這位楊大儒,治了一輩子的經書子集,現在臨了被李寅客的言辭這么一沖擊,心里的信念不自覺的有些動搖。
良久之后,楊雄慢慢的恢復了鎮定的神色,朝著李寅客拱手一禮。
然后擺擺手,揮退了他身后的弟子。
“你們都到院子外面等著,我心中有些疑惑要和李師探討。”
那十幾個弟子見狀,只好抬著那位人事不省的同門,退到院子外面等候。
李寅客見狀,也用眼神遣散了圍在門口偷窺的學生。
等到屋子內只有李寅客和楊雄二人之時,老學究楊雄,站起身來,朝著李寅客恭敬的行了一禮。
“若老朽猜的沒錯,李師應當不屬凡塵,乃是方外之人吧?”
李寅客聞言,神色不變,但心里倒是很好奇。
這老人分明只是肉體凡胎,而且已是風燭殘年,為何能猜測出自己身為修士的身份?
“夫子何以見得?”
見李寅客沒有直接否認,楊雄坐回原位,頗有些自豪的說道。
“老朽雖然一輩子治經著書,但好歹也是見過不少人間武夫的。”
“那些武夫,即便練到極致,只要未曾證道,依舊是凡夫俗子,和方才李師身手相比,天壤之別。”
“再加上李師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把那些孩童教導的體術小有所成,除了仙家手段,老朽自認為凡俗界中,沒有人能做到。”
李寅客心里有些佩服這個老頭的眼光了。
都說人老成精,一點兒不假。
這些孩童能有今天成就,的確是自己用了靈米滋補他們身體的緣故。
可一介凡俗老者,僅僅憑借蛛絲馬跡就能抽絲剝繭,將真相猜個八九不離十,也足以見其眼光毒辣。
“你猜的沒錯,我的確是用了一些非常手段。”
說著,李寅客伸出右手。
在楊雄老頭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竟憑空生出一簇無根之火,火苗明亮耀眼,照的老頭滿是皺紋的老臉通紅。
隨后轉瞬之間,火苗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茶壺蓋兒大小的烏云,其內雷光閃爍,片刻之后竟在李寅客的掌心下起了大雨。
雨水落入掌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到云銷雨霽,掌心上方,又飄起了片片雪花,使得整間屋子溫度瞬間一寒。
楊雄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李寅客五指一握,所有一切又消失不見,仿佛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若是不是楊雄依舊還能感覺到方才刺骨的寒意,怕是也會懷疑剛才一幕,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呼風喚雨,掌雷持電,更改時令!”
“李師仙家手段,當真是仙家手段啊!”
方才一切,楊雄嘆為觀止。
“今日是老夫魯莽,唐突了李師,唯望李師莫要怪罪!”
李寅客搖了搖頭。
本就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意料之外的有了一些交集,又怎么會對他記恨在心。
十數年過去之后,自己大道依舊,可他已不知成了何地之下的一抔黃土。
“自然不會。”
見眼前的年輕人沒有怪罪,楊雄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是放了回來。
“其實不瞞李師,六十多年前,那時我十六七歲,聞聽蒼云鎮外八百里不到,有一處蒼云觀,我還曾去拜訪過。”
聽到眼前的老頭還有過這個經歷,李寅客不由得有些好奇。
“后來我和鄉里同族前去求訪仙緣,花費數月時間尋到蒼云觀,但奈何我與同族,被觀主赤松道人摸骨后發現,皆無仙緣。”
“無奈之下,我只能和同族返回家中,一心苦讀求學。”
李寅客聞言,心中暗自點頭。
看來這老頭當年也是個懂得取舍的人,知曉修仙問道無果之后,能夠果斷的選擇讀書作為出路。
難怪能成為一方大儒。
“尋仙問道,縹緲無蹤。”
“楊老夫子當時年紀輕輕能夠幡然醒悟,沒有執迷下去,能有今日成就,也是理所應當。”
面對眼前這位年輕人的夸贊,楊雄心里還是很受用的。
這人雖然看似年輕,但他們這些方外之人,年輕的容顏之下,估計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活了多少歲。
“當不得李師夸贊,說到底啊,老頭子還是很羨慕屋外的那二十多個小子。”
“他們不知道能拜在李師門下求學,那是攢了多大的福運,才能有這個機會!”
李寅客沒有反駁這一點,這些小子的確很幸運。
雖然對于自己而言,教導他們,不過是自己用來打發時間的小事而已。
“其實也算不得拜在了我的門下。”
“教導他們,也就是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種下一顆修行的種子,至于他們未來能不能發芽,或者發芽之后能成長到哪一步,還是要看他們自己。”
楊雄聽著李寅客的話,陷入一番沉思。
埋下……一顆修行的種子?
良久之后,老頭一臉明悟之色,辭別了李寅客的學堂。
“今天多有叨擾,萬望李師海涵,他日若是李師閑來無事,可隨時大駕光臨,老朽必定掃榻相迎!”
李寅客目送老頭離去。
楊雄走出屋子,路過小院的時候,一臉歆羨的看著那些揮汗如雨的小家伙們。
“好!”
“好哇!”
“你們可一定要認真修習李師所教,切不可負了李師心血才是。”
以趙懷蟬為首的學子,雖然不清楚為什么上一刻還有些咄咄逼人的老頭,現在為何變得怎么看怎么和藹可親呢?
但依舊還是停下手中動作,拱手朝著老頭行了個送行禮。
楊雄見狀,如沐春風。
出了屋子之后,楊雄朝著自己的徒弟們招了招手。
“從今日起,切不可與李師弟子有任何沖突,便是不能為友,亦不可與之為惡!”
“若是哪位今日不聽老夫所言,他日可別怪我不認這個徒弟!”
說著,楊雄看了一眼那位還沒蘇醒的徒弟。
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行了,想辦法把他弄醒,日后有一日,或許他能明白今天挨了李師一巴掌無恙,將是他這輩子最值得炫耀之事。”
楊雄笑著離開了蒼云村。
后來,據說自從拜訪蒼云村的那位李先生之后,楊老夫子便不再專注治經著書,亦或是寫詩作賦。
而是廣收弟子,不論出身,皆是一視同仁,有教無類,除了教導他們識文認字之外,還請了武師教導弟子體術。
也正因如此,后來聽說楊老夫子百年之際,不但有五湖四海弟子來悼,更有仙鶴銜柏而鳴,令人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