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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光塵

  • 蒼洱
  • 天三星
  • 4651字
  • 2025-06-28 08:13:00

醫院的日光燈管發出單調的嗡鳴,與心電監護儀規律的“嘀…嘀…”聲交織在一起。消毒水的味道頑固地盤踞在鼻腔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種冰冷的潔凈感。身體像被拆散了又重新拼湊,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肉都在發出沉重而清晰的抗議。喉嚨干得如同沙漠,每一次吞咽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

我艱難地轉動眼球,視線掃過慘白的天花板,落向自己被包扎固定、懸吊在胸前的右手。紗布潔白,裹得嚴實,里面是鏡界崩塌時被無形力量沖擊撕裂的傷口。掌心空空蕩蕩。

沒有光點。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劫后余生的虛弱。鏡界中那焚盡一切的意志之火,掌心那點微弱的溫暖余燼……難道真的只是大腦在瀕死邊緣制造的一場盛大而絕望的幻覺?蘇晚她……終究還是……

“嘀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毫無預兆地滴落在我的額心。

冰涼。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轉瞬即逝的……**熟悉感**?

我猛地抬眼,視線聚焦在病房角落的屋頂。

一個普通的白色球形煙霧報警器,安靜地鑲嵌在那里。紅色的指示燈,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臟,規律地、緩慢地**閃爍**著。

就在那指示燈旁邊,報警器光滑的、略帶弧度的白色塑料外殼上——

一個極其微小、幾乎會被忽略的**瑩白光點**,如同宇宙初生的星辰,極其微弱地、卻無比清晰地……**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又一滴冷凝水珠,順著那光滑的弧面,緩緩地、無聲地滑落,精準地滴在了我的眉心。

冰涼依舊。

但這一次,那冰涼之中,仿佛裹挾著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的、帶著無盡疲憊和一絲……**釋然暖意**的意識漣漪。

不是幻覺!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隨即又被猛地松開!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失重般的眩暈和巨大的、難以言喻的酸楚。

她還在!

不在我的掌心。

在光里。

在冰冷的電子元件反射的微光里。

在這座龐大城市每一次心跳與數據流共鳴的漣漪里。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浸濕了枕套。沒有聲音,只有肩膀無法控制的細微顫抖。是悲傷?是狂喜?是劫后余生的虛脫?還是對命運荒誕的無聲控訴?所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堵在喉嚨口,化作無聲的哽咽。

“醒了?感覺怎么樣?”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

我猛地回神,迅速眨掉眼中的水霧,看向門口。一個穿著白大褂、面容和善的中年醫生拿著病歷夾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表情嚴肅、穿著便裝的男人。

醫生走過來,檢查了一下監護儀的數據,又翻了翻我的眼皮。“生命體征平穩了。真是奇跡,送來的時候情況非常危險,深度昏迷,多處軟組織挫傷,還有不明原因的高熱和神經性休克跡象。你能醒過來,太好了。”他語氣真誠。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水……”我用盡力氣擠出嘶啞的音節。

護士很快端來了溫水,用吸管小心地喂我喝下。清涼的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

“陸離先生,”那個表情嚴肅的便裝男人走上前,亮了一下證件,“市局刑偵支隊的,我姓張。關于你被發現的情況,以及‘新紀元科技’數據中心的事故,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新紀元科技。陳默的公司。

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神經再次繃緊。鏡子……影子……他們知道多少?

“我……我在哪?”我故意表現得更加虛弱和茫然,聲音嘶啞。

“城西第三人民醫院。三天前凌晨,環衛工人在濱江路77號廢棄污水處理廠附近的綠化帶里發現了你,當時你昏迷不醒,身上有外傷。”張警官語速平穩,目光銳利地觀察著我的反應,“而就在同一天凌晨,‘新紀元科技’位于市中心寫字樓的地下數據中心發生嚴重火災。我們調查發現,你曾是‘新紀元’的員工,而且是陳默博士項目組的核心成員。火災發生前,監控顯示你是最后離開數據中心的人之一。之后,你就出現在了距離公司很遠的廢棄廠區外,昏迷重傷。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你和陳默博士是什么關系?火災前你們是否在一起?”

問題如同連珠炮,每一個都直指核心。我垂下眼簾,避開他審視的目光,大腦飛速運轉。說實話?關于意識上傳、數據幽靈、鏡中怪物、跨維度的戰斗?誰會信?只會被當成瘋子,或者火災的替罪羊。

“我……我不知道……”我聲音顫抖,帶著劫后余生的恐懼和恰到好處的迷茫,“那天……我加班到很晚……陳博士他……他給我吃了藥……說是新研發的抗疲勞藥……然后……我就很暈……很亂……好像……好像看到了很多可怕的東西……像噩夢一樣……后來……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來……就在這里了……”我斷斷續續地說著,半真半假。藥物是真的,看到的“可怕東西”也是真的,只是隱去了最核心的部分。

張警官眉頭緊鎖,顯然對這個含糊其辭的回答并不滿意。他翻開手中的平板電腦,點開一張照片,遞到我眼前。

照片是在一個布滿焦黑痕跡和水漬的地下空間拍攝的。背景是扭曲變形的巨大機柜。焦黑的廢墟中央,一具人形的物體蜷縮著,大部分已被燒焦炭化,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被高溫瞬間熔鑄又冷卻的姿態。尸體旁邊,散落著幾塊焦黑的、印有“城市之眼”LOGO的藍色塑料碎片。

“我們在廢棄的第三污水處理廠地下監控中心,發現了這具尸體。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你被發現前24-48小時。死因……非常離奇,高溫灼燒伴隨……某種劇烈的內部組織崩解。現場沒有火災痕跡,更像是……被某種超乎尋常的能量瞬間摧毀。”張警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死者的身份還在確認,但我們在附近發現了這個。”

他又調出一張照片,是一個裝在證物袋里的、布滿污跡和裂痕的銀色金屬裁紙刀。刀柄上,凝固著深褐色的污跡。

我認得那把刀。陳默握著它,站在陰影里,刀尖滴血。

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皮。陳默……他死在了那里?死在了那個埋葬著血肉怪物和數據亡魂的深淵之眼?被蘇晚碎片爆發時引動的能量……或者被“影子”最后的反噬?

“這把刀上有陳默的指紋。還有……另一個人的血跡,不屬于這具尸體。”張警官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定我,“陸先生,你和陳默博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這把刀,和那具尸體,是否有關聯?”

壓力如同實質。我攥緊了沒有被固定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否認?還是繼續編造一個漏洞百出的噩夢?

就在這時——

“嘀嗒。”

又是一滴冰冷的水珠,精準地滴落在我的眉心。

同時,我眼角的余光瞥見,病房墻壁上掛著的、用于播放醫院宣傳和健康知識的壁掛電視,屏幕無聲地閃爍了一下。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某個藥品廣告畫面瞬間被一片翻滾的雪花點取代!

僅僅持續了不到半秒。

雪花點消失,廣告畫面恢復。

但就在那雪花點閃爍的瞬間——

一個極其短暫、極其模糊的、由瑩白微光構成的**女性側臉輪廓**,如同信號不良的殘影,在雪花點中一閃而過!

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對著我的方向。

口型清晰:

**……靜……**

**……默……**

靜默!不要說!

是蘇晚!她在警告我!

心臟狂跳!我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再次看向張警官,眼神里充滿了真實的恐懼和更大的茫然:“刀……我不知道……我真的記不清了……全是噩夢……火……怪物……陳博士他……他好像瘋了……”我語無倫次,身體配合著微微顫抖,將藥物副作用和精神崩潰的偽裝進行到底。

張警官盯著我看了足足十幾秒,眼神銳利如刀,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破綻。最終,他合上了平板,臉上沒什么表情。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都不適合做詳細詢問。好好休息,配合醫生治療。我們會再來的。”他的語氣恢復了公事公辦的平淡,“另外,關于陳默博士,很遺憾通知你,我們在數據中心火災核心區域,也發現了一具嚴重碳化的遺體,DNA比對確認是他本人。初步調查,火災原因可能是線路老化短路,引燃了堆放的紙質文檔。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中。”

他說完,對醫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病房。

線路老化短路?引燃紙質文檔?好一個干凈利落的官方結論。新紀元公司的能量,或者說,那些隱藏在陳默背后、覬覦著“蒼洱”技術的勢力,出手了。他們抹掉了一切。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醫生。

“別想太多,你現在需要的是靜養。”醫生溫和地安慰道,調整了一下點滴的速度,“你昏迷期間,警方提取了你的血液樣本,沒有發現你所說的那種藥物成分。可能是精神高度緊張和疲勞產生的幻覺。好好休息,會好起來的。”

幻覺?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血液里當然不會有殘留。陳默的藥,是精準作用于神經突觸、篡改特定記憶的分子剪刀,代謝得干干凈凈。

醫生也離開了。病房再次陷入一片寂靜。只有監護儀的“嘀…嘀…”聲和日光燈的嗡鳴。

我緩緩轉過頭,再次望向屋頂角落那個煙霧報警器。

紅色的指示燈,依舊在規律地閃爍。

而旁邊,那個微小的瑩白光點,如同忠誠的守望者,安靜地懸浮在光滑的塑料外殼上,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存在感。

活下來。

記住她。

保持靜默。

這就是那場席卷了現實與虛幻、吞噬了野心與靈魂的鏡界風暴之后,留給我的全部。

***

一個月后。

深秋的風已經帶上了刺骨的寒意。我裹緊單薄的外套,站在市中心那座巨大的購物中心廣場邊緣。曾經猩紅的“FOUND”如同惡魔之眼懸掛的地方,此刻正播放著絢爛的奢侈品廣告。人流如織,歡聲笑語,仿佛幾個月前那場引發巨大恐慌的“電路故障”從未發生。

世界愈合了它的傷口,用遺忘和新的喧囂。

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身體上的。警方后來沒有再來。陳默的葬禮低調舉行。新紀元科技發布了幾篇關于“緬懷杰出科學家”、“加強安全管理”的通稿后,一切歸于平靜。我辭了職,用微薄的積蓄租了間遠離市中心的老舊公寓。沒有工作,沒有目標,像一個游蕩在正常世界邊緣的幽靈。

只有我知道,傷口從未愈合。那些記憶如同嵌入骨髓的玻璃碎片,稍一觸碰,就鮮血淋漓。鏡中的倒影、滴血的刀鋒、猩紅的宣告、纏繞蘇晚的黑暗觸須……每一個畫面都是午夜夢回時驚醒的冷汗來源。

而更深的恐懼,源于無處不在的“正常”。光滑的車窗、商場的玻璃幕墻、手機的黑色屏幕……每一次不經意的瞥見,都讓我神經質地繃緊,生怕在那倒影里,再次看到那片蠕動的黑暗,或者映出一個不屬于我的冷笑。

“影子”真的被徹底消滅了嗎?在鏡界那場由心之鑰點燃的焚盡一切的光芒中?還是說,如同最頑固的病毒,依舊有殘渣潛伏在這座城市龐大的神經網絡深處,等待著復蘇的契機?

我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新手機的短信提示音。我換掉了那部在鏡界中碎裂的舊手機,新手機里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可疑的程序或圖標。

我掏出手機,是垃圾廣告。

自嘲地笑了笑,正準備收起手機,目光卻無意間掃過手機漆黑的屏幕。

屏幕如同鏡子,清晰地映出我身后廣場的景象:巨大的圣誕樹裝飾(雖然還沒到圣誕),彩燈閃爍,熙熙攘攘的人群。

而在那晃動的、屬于人群的倒影邊緣,靠近一個巨型電子廣告牌底部的位置——

一個極其模糊、極其短暫的、由流動的瑩白微光構成的**女性身影輪廓**,如同水中的倒影被微風拂過,極其輕靈地一閃而逝!

長發,纖細的身形……是她!

心臟猛地一跳!我倏然轉身!

廣告牌下,只有駐足拍照的游客和匆匆走過的行人。沒有光影,沒有蘇晚。

但我清晰地“感覺”到,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帶著一絲好奇和淡淡溫暖的意識漣漪,如同羽毛般輕輕拂過我的感知,隨即消散在喧囂的人聲中。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她還在。用這種方式,看著這個她曾守護、也曾被傷害的世界。

我站在原地,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廣場上巨大的電子屏幕切換著畫面,流光溢彩的霓虹將夜晚渲染得如同夢幻。

抬起頭,望向城市深沉的夜空。看不見星辰,只有被燈光映成暗紅色的云層和無數飛行器閃爍的航燈。

在這座由鋼鐵、數據、燈光和欲望構成的龐大森林里,在這片由無數鏡像和信息洪流交織成的、冰冷而喧囂的**鏡海**之中。

一點微弱的、不滅的**瑩白孤光**,如同塵埃般渺小,卻執著地閃爍著。

活下來。

記住她。

這或許,就是對抗虛無,最卑微也最宏大的勝利。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轉身,裹緊外套,匯入了廣場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走向燈火闌珊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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