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棋逢敵手》一切工作結束。

葛尤將假發丟進了置物間，這頂假發是陳兵特意交代道具師做的，戴上去跟湯師爺似的，他并不喜歡。

付老頭成日里碎碎念個不停，此刻也終于消停了。

當天，陳正華張羅著讓劇組人員和北電師生到北影小食堂吃飯，對于短片拍攝比自己事業還要上心。

這一頓，同時是給馬可穆勒的踐行禮，他在BJ好一段日子，與對外文委的手續都辦理完畢，將攜帶大量的影片拷貝回國辦展。

《棋逢敵手》的拷貝也被他帶走了一份，據他的說法，現在回去還能趕上洛迦諾電影節。

雖然陳兵沒什么指望，但劇組成員倒是被洋老外的話術說得五迷三道的，好像短片已經得獎了。

劇組拍攝完成，眾人如同美夢破碎，最后還得回歸現實。

葛尤依舊面臨藝考，北電初試落榜，他還報了中戲話劇表演班、戲曲學院京劇表演班、音樂學院歌劇表演班……

劉大梁打包好衣物，將前往新影廠實習，曾唸平同樣即將回朱辛莊。

短片從拍攝到混錄雙片，再到印出原底拷貝，一共花了近九千塊錢！

1978年，制片廠平均一部電影成本50萬左右，每部影片的收購價是70萬。

按照時長比例換算，《棋逢敵手》若是長故事片，成本還不足20萬。

但短片用的是黑白膠片，僅一堂景一名演員，四分鐘花了九千塊錢，足夠令人咋舌！

鄭囯恩急于回收教學經費，帶著陳兵跑央視賣短片拷貝。

央視領導本打算按每分鐘50元收購拷貝，鄭囯恩賴著不走一個勁哭窮，好說歹說讓他們把價格提到了一千塊。

陳兵因此在央視的領導面前混了個眼熟，見到了戴臨楓和王扶林，但也僅此而已。

那年二十，站如螻蟻啊……

與此同時，王好為回來了，劇組主創采完外景，正式進入選角階段和觀摩對應參考影片。

隨之是上午開不完的會，下午看不完的影片，王好為還常拉著李晨聲和陳兵一塊看各種歌舞劇院的表演。

順帶一提，攝影師李晨聲是王好為的丈夫，這一時期北影廠好幾位導演和攝影是夫妻檔，或是雙方都為廠內職工。

連續數日，陳兵跟隨王好為滿京城轉悠，她自忖第一次獨立執導，勢必將細節工作做到位！

這也讓陳兵見識到了這年頭電影人的態度，后世哪有這樣的，業內充斥著大量濫竽充數的人。

把觀眾當觀眾的，真心不多！

“陳兵、陳兵同志是住這屋嗎？”

清晨，陳兵難得賴了一回床，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細一聽是兩個年輕姑娘的聲音。

他當即就醒了，三兩下穿好衣服，跑過來打開門，果然是兩位姑娘。

為首的是一位臉蛋方圓、五官大而分明，眼睛明亮到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同志，看上去就氣質張揚，過分灑脫。

她笑吟吟地探進頭來，雙眼直往里瞧，似乎房間內有什么秘密值得探尋。

她的身后站著一個還沒長開的小姑娘，乍一看怯生生的，但陳兵卻看出了她身上的陰郁氣質。

怎么是這倆人！

“你是陳兵同志么？”

“不是……”

陳兵內心剛燃起的火星撲一下澆滅，抹身進屋帶上個人洗漱用具，趿拉著拖鞋就要走出門外。

氣質張揚的那位瞥了一眼門牌，確認是306號無誤，對他的態度也不惱，笑道：“是306沒錯，我打聽過了，陳兵同志人年輕又高又帥，你就是他！”

這話倒是中聽！

陳兵看了她一眼，但對另外一位瞧都不瞧，端著牙具洗臉盆就走到廊道盡頭。

“你先洗著，我們也說明來意。”

“對對，聽說你這有個農村題材的電影還選女演員……”

“呸！”

陳兵呼嚕嚕地從口中滌蕩出浞水，打斷了倆人的你一言我一語，默默翻了個白眼。

《哦，香雪》需要多位女演員沒錯，角色有年輕姑娘也對。

但人至少不能到了七老八十還演少女！

是吧慶奶？

陳兵忽地瞧了她一眼，又吐出一口帶沫的漱口水，慶奶不明所以，就是笑，好像對于不大熟的人她就這一副面孔。

另一個就不說了，害人害己，潤美被弓雖。

這倆人來北影廠是為了電影《小花》，故事是時下流行的軍隊題材，但由于拍前引起爭議，現在打進去回爐重修，按照正常的進程，會在10月份才開始拍攝。

先是蔡蔡子，接著是慶奶，第三個略…

陳兵心里苦啊！

洗漱完，陳兵架著洗臉盆走，轉身就聽劉小慶道：“你覺得我們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陳兵反問。

“哎，我們自我介紹這么久，你就沒聽清楚嗎？”

“你們應該找王好為導演。”陳兵皺眉。

“王導演讓我們先過來找編劇。”

陳兵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眼，直言不諱道：

“我不清楚你們拍的電影是什么情況，但《哦，香雪》女角色都是年輕姑娘，你不合適。”

“哎，廠里也不可能找初中姑娘拍戲……”

陳兵對她談不上惡感，但對于另一位不待見，打算關門，劉小慶堵住了門，又道：“那行，你再看看她。”

陳兵只盯著劉小慶，搖著頭沒說話。

劉小慶瞪大了眼睛，隨即又笑了起來，道：“既然這樣，我找導演去，我們走。”

上午，陳兵照例到王好為房間開會。

劇組進入到籌備階段，主創人員都住到筒子樓，把導演房間當成基地。

會上依舊是統一思想，傳達攝影、制片和導演的意思，最終不免談到演員問題，目前可確認的是王好為打算讓蔡蔡子飾演朵兒，主創都沒什么意見。

但談到了女主角，眾人意見就多了，有人推薦陳沖，廠領導則建議劉小慶。

王好為還沒表態，就見陳兵手舉得高高的，“我反對！”

王好為斜了一眼，又講了兩句，散會后拉著陳兵問道：“你對《小花》的兩位女演員有什么意見？”

“香雪是一位寧靜內斂的姑娘，她們不合適。”

“我也覺得不合適！”

王好為皺眉，“陳沖就算了，劉小慶是廠長親自推薦的，這可不好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