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縣太爺絞盡腦汁,試圖用“毀壞財物”或“行為乖張”等罪名給年輕人定罪以平息事端時,堂下圍觀的村民們,經歷了最初的震驚、憤怒和看熱鬧的心態后,望著公堂上唾沫橫飛、各執一詞的兩人,以及衙役抬上堂作為“證物”的那塊巨大、慘白、還帶著泥土和斧鑿傷痕的樹樁,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如同撥云見日般,悄然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一個須發皆白、一直沉默的老石匠,忽然重重嘆了口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堂上的喧囂:“唉……爭來吵去,為個啥喲?那樹樁子,它自己可說過它是誰家的?”
旁邊曾跟著嘲笑年輕人的貨郎,此刻也喃喃道:“是啊……老石匠說得對。樹,它自個兒長在那兒,怕是有三四百年了吧?比張家的宅子老,比這年輕人的夢更老。它就在那兒,吸風飲露,開花落葉,蔭蔽鳥雀。張家來了,圍著它蓋了房子,說:‘這是我的樹’;這年輕人做了個夢,跑來抱住它,也說:‘這是我的樹’……可樹呢?樹它需要誰是它的主人嗎?”
這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心,漣漪迅速擴散。村民們看著那塊巨大的樹樁,它沉默地躺在那里,年輪如同凝固的時間,無言地訴說著比在場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家族都漫長得多的歲月。它見證過滄海桑田,經歷過風霜雨雪,它只是存在于此。張家的院墻、地契、兩百年的守護,年輕人的夢境、擁抱、瘋狂的斧鑿……所有這些人類附加的意義、爭奪的所有權,在它亙古的沉默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短暫,甚至……荒誕可笑。
“樹只是樹而已。”人群中,不知是誰,清晰地說出了這句最簡單,卻也最深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