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陽爬過山尖。

薄薄的霧靄如床棉被輕輕蓋在瑞城之上。

出租屋里，魏子義坐著趴在一個麻袋上，沉沉睡去。

暖黃色的日光輕吻他的眼角，將那眼下的一片烏青染成了稍深一些的金色。

不遠處有雞鳴聲傳來。

“喔，喔，喔——”

數聲雞鳴聲后，魏子義睡眼惺忪的睜開了眼睛。

太陽的身影正正刺入瞳孔，他迅速抬手攔住日光，適應了片刻，才扭著脖子，歪了兩下后成功站了起來。

昨晚他幾乎熬了一整個通宵，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再也熬不住的趴在麻袋上睡了過去。

而在他身邊，那六個半袋的碎料，只有小半袋畫上了草圖，這一部分的數量約莫應是兩千來塊。

扭頭看看窗外初升的太陽，魏子義估摸著此時應該還不到八點。

他活動活動筋骨后，因為沒有工具和水，干脆頭不梳臉不洗，將屋內的碎料重新收拾好。

除了那小半袋畫好草圖的料子，剩下的全都重新封好，隨意的擺在透過窗戶看不到的角落。

這才提著碎料和昨晚沒來得及洗好的衣服，出了出租屋。

這個出租屋靠近城郊，位置上離李誠在老城墻下的那個作坊并不遠，走路不超過十分鐘。

“咚咚咚——”

大約今天真的時間還早，他走到李誠家時，他家大門還未打開。

魏子義等了兩分鐘，李誠才從內拉開大門，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小魏兄弟，你這也太早了吧，現在才七點半?！?

魏子義咧嘴笑笑，抬起剛剛順路在小菜街口買的幾個肉包遞給李誠。

“哎，別提了，你看看我這黑眼圈，昨晚一晚沒睡，我熬了個通宵挑選了兩千多塊碎料，都畫好草圖了，你先幫我看看行不行?！?

李誠順手接過包子，視線順著他的話看向他手中提著的袋子，臉上的驚訝之色更甚。

“你就那么急，一晚上不睡搞這個，雕刻有雕刻的門道，你其實留著拿過來我今天幫你弄不就行了?！?

他這話只差沒有明說，他一個外行折騰一晚上，折騰出來的東西可能一點用都沒有。

魏子義假裝沒聽出他的話外音，提著東西走進院子，隨手將那一小麻袋的碎料放在地上，自來熟的說道。

“李哥，我一晚上沒睡，這會臉都還沒洗呢，你家水缸在哪里，我先洗個臉?！?

魏子義的態度隨意又自然，恍惚間給李誠一種兩人似乎想熟多年的錯覺，他也就沒和魏子義客氣，直接抬手朝著灶房方向一指道。

“在灶房里面，你一進門就能看到。”

魏子義“哦”了一聲，抬腳朝著院子旁邊堆著一堆柴旁的屋子走去。

李誠則走到麻袋跟前探手伸進袋子，從里頭隨手拿出一塊碎料來。

這塊料子只有拇指大小，形狀類似三角形，表面有灰撲撲的泥水印子，中間有一小片擦料邊黃陽綠，色不均，小手指甲大小。

魏子義在側邊畫出一個水滴形狀，將那點翠色包裹在水滴下部。

李誠拿著這塊料子，口中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倒不是魏子義的取料位置有多精妙，像這樣的三角形小料除了做成水滴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讓他驚訝的是，這塊廢料的品質，遠比他預想的要好上很多。

他自己就是做加工的，家中也堆積了不少廢料，但他手中的廢料的品質遠不如手中這一塊。

這塊小料不用打燈不用拋光，只是放在手上便隱隱透肉，種水至少達到了高冰品質，顏色雖少做不成戒面，卻也是正兒八經的黃陽綠。

高冰指的是翡翠透明度介于結冰的冰塊和玻璃之間的品質。

這種品質的料子，如果再大一些，能有個兩三指寬，做成佛公或者平安扣，價值只怕能有一兩百塊。

這料子他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拿在手中認真研究。

魏子義簡單洗過臉走出灶房，正好看到李誠拿著這塊小料舉過頭頂，借著天光看其內部結果。

他抬腳朝著李誠走來，口中道。

“怎么樣，李哥，我這堆小料還行不?！?

李誠聽到他說話，將那小料放下來，看著他嘆道。

“這塊料子不錯，做成水滴搞不好能賣到十塊錢，我先幫你把它先收起來，回頭雕刻的時候，這塊料我親自從頭負責給你雕?！?

魏子義聽他這么說，目光往他手上那塊小料隨意一打量發現那塊料上并無他特意留下的優先標志。

他走到那個麻袋前，彎腰將麻袋口從上往下，翻折打開，讓里頭的碎料徹底暴露在日光之下。

隨著他的動作，李誠終于注意到，這一堆裝在麻袋內的碎料，無論哪一塊看上去品質都很不錯。

更夸張的是，其中大部分的品質都和它手中這塊差不多，只有一小部分比這快差一些也差不多哪里去。

李誠握著那塊碎料，看著眼前同品質的兩千多塊小料，一時間居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他以己度人先入為主的以為，魏子義口中的廢料都是如他家廢棄的那堆小料那樣，不值錢的玩意。

誰知竟然都是這樣的精品。

他雙眼瞪圓的看著這堆小料，心中止不住的生出好奇來。

第一時間就聯想到此時壟斷了精品翡翠雕刻的瑞城工藝美術廠。

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又很快被他掐滅。

工藝美術廠里有上百位員工，市面上確實時不時會出現廠里偷偷流出來的精品料子。

可那些料子除了個頭普遍比眼前這些大一些外，數量還很少，都是幾塊幾塊的流出，像這樣數千塊一起出現從未發生過。

何況就算是美術廠剩下的廢料也不可能全是這樣的品質。

然而除了工藝美術廠，哪里還能弄到這么多的精品小料？

他又哪里知道，這一堆小料都是魏子義精挑細選，從那六袋已經篩選過一次的玉料里，再次篩檢出的精品。

雖不是最好的那一部分，也是其中中上品質的好貨。

李誠愣怔了好一會，才滿臉驚訝的看向魏子義，用既驚嘆又好奇的語氣問道。

“小魏兄弟，你這是從哪弄來的這么多好料?！?

面對這個問題，魏子義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埋頭在這一袋廢料里翻撿出一塊邊緣畫著一個小圓圈的料子遞給李誠。

“李哥，今天辛苦你和那兩位大哥，先幫我把標記著圓圈的這些料子做出來?！?

李誠接過這塊料，發現它的種水并無手中這塊透，但顏色要比先前那塊更濃更多，論到價值，只怕比原先這塊還要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