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山坳里彌漫的晨霧，像被打翻的牛奶罐，濃白粘稠得化不開。濕冷的霧氣纏繞著每一根松針，沉甸甸地壓彎了茶樹的嫩芽。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濕滑的山徑上，每一步都帶起泥濘的回響。菊精們藏在我敞開的夾克內袋里，緊貼著溫熱的胸膛，像揣了一窩剛出殼的、散發著清冽菊香的小鳥。它們透過衣袋縫隙，好奇地“打量”著外面乳白混沌的世界，細微的“沙沙”聲如同風吹過干燥的松針林。
小吳抱著藤籃跟在后面，籃里僅剩的兩罐“鄱陽湖特供”污穢不堪，凝固的血痂散發著鐵銹和絕望的氣息。他走幾步就警惕地回頭張望，仿佛濃霧深處隨時會沖出茶精的松脂根須或龍宮集團的爪牙。白十三則艱難地蹦跳著，焦黑的翅膀無力地垂著，每一下跳躍都牽動傷口，讓它發出壓抑的痛哼。它那只光禿禿的左爪，青紫色的勒痕在濕氣中顯得更加刺眼。
“林導……真能……真能在這兒找到茶精？”小吳的聲音被霧氣吞掉大半，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疲憊，“它不是在……天花井討債嗎？”
“云霧茶是它的根。”我撥開一叢濕漉漉的、掛著水珠的茶樹嫩枝，冰涼的露水濺在臉上，“廬山是它的道場。討債……不過是它打發無聊的消遣。”懷中的菊精們似乎感應到越來越濃郁的茶氣，光暈柔和地閃爍起來，傳遞出混合著好奇和一絲不安的意念。
山路蜿蜒向上，霧氣非但沒有散去的跡象，反而更加濃重。能見度不足五米，四周只有一片死寂的白，連鳥鳴都被隔絕在外。腳下的泥土濕滑異常，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突然，走在前面的白十三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猛地剎住！
“嘎！”
我緊隨其后停下。只見前方幾步之遙，濃霧如同被無形的刀鋒切開，露出一個陡峭的斷崖！崖邊沒有任何防護，再往前一步，便是深不見底、被濃霧徹底吞噬的深淵！冷風卷著濕氣從崖底倒灌上來，吹得人遍體生寒。
冷汗瞬間浸透后背。若不是白十三警覺……
“沙沙……”懷中的菊精們似乎也受到了驚嚇，光暈急促地明滅著。
“沒路了？”小吳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走錯了？”
我低頭看向懷中。赑屃甲片冰冷沉重，指腹下屬于周瑜鑰匙的光斑依舊沉寂。倒是那些菊精，它們的光暈似乎被崖底涌上的氣流擾動，花瓣構成的小身體微微轉向斷崖的左側。領頭的那個稍大的菊精，甚至伸出纖細的花蕊手臂，指向左側霧氣更深處。
那里并非完全無路。緊貼著崖壁，一條幾乎被雜草和苔蘚覆蓋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石縫，如同巨獸唇邊的褶皺，無聲地向濃霧深處延伸。石縫內壁濕漉漉地滴著水，布滿滑膩的青苔，散發著陰冷潮濕的氣息。
“是這里？”我看向菊精。它們的光暈穩定下來，傳遞出確認的意念，帶著一種天然的、對路徑的直覺信任。
別無選擇。我們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擠進石縫。冰冷的巖壁緊貼著身體，濕滑的苔蘚蹭在衣服上留下深綠的污跡。光線徹底被隔絕，只有懷中的菊精散發出微弱的乳白光芒，勉強照亮腳下方寸之地。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只有水滴從頭頂石縫滴落的單調聲響，以及我們壓抑的呼吸和心跳。
石縫似乎永無止境，在濃霧和山腹中曲折穿行。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小吳幾乎要支撐不住、低聲抱怨時，前方的菊精光芒突然變得明亮起來！
“光！有光！”小吳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
石縫盡頭豁然開朗！
濃霧奇跡般地在這里變得稀薄、通透。眼前是一片依山勢開墾的巨大梯田，層層疊疊，如同鋪向云端的綠色階梯。翠綠的茶樹整齊排列，嫩芽在稀薄的晨光中舒展，掛著晶瑩的露珠。更遠處，幾株虬勁的老松扎根在陡峭的巖壁上，針葉蒼翠。空氣里彌漫著清冽到極致的茶香，混合著松脂的清氣與晨霧的水汽，吸一口，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洗滌過。
這里便是廬山云霧茶的核心產地。稀薄的霧氣在梯田上方緩緩流動，陽光艱難地穿透云層，在茶壟間投下斑駁的光柱。幾個穿著藍布褂、戴著斗笠的茶農身影在遠處的茶壟間若隱若現。
“到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緩。懷中的菊精們似乎也放松下來，光暈柔和地閃爍著，傳遞出對新環境的純粹好奇。
然而，這份安寧只持續了片刻。
“嘎——！”白十三突然發出一聲充滿警示的尖鳴！它猛地抬起完好的右爪，指向我們剛剛走出的石縫出口！
只見出口邊緣的苔蘚和濕泥上，幾道新鮮的、濕漉漉的爪印清晰可見！爪印細長，帶著蹼狀的痕跡，邊緣殘留著粘稠的、散發著水腥氣的暗綠色黏液！是水猴子的爪印！它們竟然一路跟到了這里！
“陰魂不散！”小吳臉色煞白，下意識抱緊了懷里的藤籃。
爪印在石縫出口徘徊了幾下，似乎忌憚著這片茶場純凈的氣息，最終消失在濃霧深處。但那股冰冷的、帶著水底亡魂怨氣的威脅感，如同懸頂的冰錐，并未散去。
必須盡快找到茶精，完成陶淵明的“債務”，拿到那六百斤松針！否則，別說沉江，光是那些水猴子就夠我們喝一壺。
“分頭找！”我低聲說，“茶精肯定在這片茶場里，留意異常的氣息或者……特別貪吃的家伙。”
小吳和白十三一組，沿著下方的茶壟搜尋。我則帶著菊精們，順著梯田邊緣一條被踩出的小徑向上。懷中的菊精們異常安靜，乳白的光暈穩定地亮著，它們似乎被這片純凈的茶山氣息安撫，又或許在默默執行著陶淵明的囑托——觀察這片先生曾深愛過的土地。
梯田上方，靠近山崖的地方，有一片相對開闊的平臺。平臺中央，孤零零地矗立著一座簡陋的茅草亭子。亭子一角堆放著新采摘的、還帶著露珠的茶青，散發著鮮嫩的清香。亭柱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用拙劣的毛筆字寫著：「云霧茶場·臨時質檢點」。
亭子里，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茶農，正背對著我們，低著頭，極其專注地……嗅著一簸箕攤開的茶青。他的動作緩慢而虔誠，鼻子幾乎要埋進翠綠的嫩葉里，每一次深深的吸氣，都帶動他瘦削的肩膀微微聳動。
濃烈的、純粹的茶香，正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甚至蓋過了周圍鮮葉的氣息！
就是他！茶精！它竟然偽裝成了一個老茶農！
我放輕腳步，慢慢靠近。懷中的菊精們似乎也感應到了目標，光暈微微波動，傳遞出混合著好奇和一絲敬畏的意念。
老茶農（茶精）似乎并未察覺我的靠近，依舊全神貫注地嗅著茶青。他伸出枯瘦的、布滿老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嫩芽，對著穿過亭子縫隙的光線仔細端詳，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像一只曬著太陽的貓。
“茶老……”我試探著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茶亭里顯得有些突兀。
老茶農的動作猛地頓住！他沒有回頭，但佝僂的背影瞬間繃緊！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山巒，轟然降臨！亭子里溫暖的茶香瞬間被凍結，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松脂！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身。
斗笠的陰影下，露出的根本不是一張人類老人的臉！
那是一張由無數翠綠茶葉和褐色老茶梗拼接而成的面孔！茶葉脈絡清晰，葉尖甚至還在微微卷曲，茶梗如同皺紋般縱橫交錯。本該是眼睛的位置，鑲嵌著兩顆圓潤的、如同上好龍井茶湯顏色的琥珀！此刻，那對茶湯色的“眼睛”里，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情緒，只有冰冷的、無機質般的審視光芒！濃烈的、幾乎令人窒息的茶香，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凡人……”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老樹皮摩擦，“擾吾品茶……該當何罪？”
冰冷的“債息”威壓如同萬鈞巨石壓下！我幾乎喘不過氣，后背殘留的白居易墨點似乎被這威壓刺激，隱隱傳來針扎般的刺痛！懷中的菊精們驚恐地蜷縮起來，乳白光暈急促閃爍。
“陶淵明……”我強頂著壓力，艱難開口，試圖拿出那張桑皮紙，“五柳先生讓我們……”
“陶潛？”茶精（老茶農形態）的茶葉面孔扭曲了一下，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打斷了我的話。那嗤笑聲如同風干的茶葉在鐵鍋里翻炒，“他自顧不暇，還有閑心管我的債？”他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指向我，“六百斤！特級老油松松針！少一錢，沉你入鄱陽湖底喂赑屃！”
濃烈的茶香化為實質的尖刺，刺向我的眉心！死亡的寒意瞬間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聲響，從我懷中傳出！
是菊精們！它們似乎被茶精的殺意徹底驚嚇，又或許是感應到五柳先生的名字被輕視。領頭的那個菊精，竟然掙扎著從我衣袋邊緣探出了小半個身子！
它那由發光花瓣構成的身體，在茶精恐怖的威壓下瑟瑟發抖，但它還是努力地伸出了一條極其纖細的、由花蕊構成的手臂！小小的花瓣手掌張開，掌心向上——那里，沒有桑皮紙，只有一片它從陶淵明醉石洞中帶來的、邊緣微微卷曲的、散發著淡淡菊香的干枯菊花瓣！
它用盡力氣，將這片承載著醉石洞氣息和五柳先生囑托的花瓣，高高地、顫抖地舉向茶精！
這個動作，仿佛耗盡了這個微小生命體的全部勇氣。舉著花瓣的小小身軀抖得像風中的燭火，乳白的光暈忽明忽滅，傳遞出純粹到極致的、屬于造物的祈求意念：
“先生……信……”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亭子里冰冷粘稠的空氣，被這片小小的、散發著微弱菊香的花瓣，撕開了一道縫隙。
茶精（老茶農形態）那由茶葉和茶梗構成的面孔，劇烈地扭曲了一下！兩顆茶湯色的琥珀眼珠，死死地盯住菊精手中那片微小的花瓣。濃烈的茶香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動了一下，那股致命的殺意和威壓，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
它似乎……認得這片花瓣上的氣息？認得這源自醉石洞、屬于陶淵明的那份曠達與悠然？
這凝滯只有一瞬！
茶精的茶葉面孔猛地轉向我，那對琥珀眼珠里的光芒由冰冷審視變成了極致的暴怒！仿佛被這卑微生靈的舉動徹底冒犯了威嚴！
“找死——！”
它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指尖縈繞起翠綠得刺眼的毫光！周圍的空氣瞬間被抽干，濃烈的茶香化為無數細小的、旋轉的翠綠風刃，帶著刺耳的尖嘯，鋪天蓋地射向那只探出衣袋、舉著花瓣的菊精！
“不！”我下意識地側身，想用身體護住衣袋里的菊精！
太遲了！
翠綠的風刃如同嗜血的蝗群，瞬間淹沒了那點微弱的乳白光暈！
“沙——！”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響！
舉著花瓣的那條纖細花蕊手臂，在風刃觸及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化為了無數細碎的、散發著微光的粉末！粉末在翠綠風刃的裹挾下，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星塵，打著旋兒飛散開來！
那片承載著信使使命的干枯菊花瓣，失去了支撐，輕飄飄地、打著轉兒地向下墜落……
懷中的菊精本體發出一陣劇烈到扭曲的顫抖！乳白的光暈瞬間黯淡到幾乎熄滅，傳遞出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與恐懼意念！其他菊精也在我衣袋里驚恐地蜷縮，光暈亂顫。
風刃并未停止！在絞碎了菊精的手臂后，余勢不減，如同毒蛇般噬向我護住衣袋的手臂！
翠綠的毫光刺痛皮膚！死亡的寒意刺入骨髓！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嗡——！！！”
我懷中的赑屃甲片，仿佛被菊精的痛苦和茶精的暴虐徹底激怒，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銀光與淡金色的血痕瘋狂交織，不再溫和，而是充滿了長江怒濤般的狂暴力量！
一道凝實的、半透明的、由無數細小水紋構成的龜甲形光盾，瞬間在我身前張開！
“叮叮叮叮——！！！”
密集如驟雨般的撞擊聲炸響！翠綠的風刃狠狠撞在水紋光盾上，爆開無數細碎的光點！光盾劇烈震蕩，表面水紋瘋狂流轉，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沖擊力讓我連連后退，腳下濕滑的泥土幾乎讓我摔倒！
光盾只堅持了不到兩秒！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水紋光盾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最后幾道翠綠風刃穿透即將崩潰的護盾，狠狠斬在我的手臂上！
“嗤啦！”
衣袖瞬間被撕裂！手臂傳來火辣辣的劇痛！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綻開，鮮血混合著破碎的翠綠光點汩汩涌出！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帶著強烈麻痹感的茶毒，順著傷口瘋狂向體內鉆去！
劇痛讓我眼前發黑，悶哼一聲單膝跪地！懷中的赑屃甲片光芒驟斂，變得滾燙沉重。衣袋里的菊精們被這變故徹底驚嚇，光暈亂顫，傳遞出絕望的悲鳴。
茶精（老茶農形態）的身影在破碎的光盾后方顯現。茶葉構成的面孔扭曲著，琥珀眼珠里跳動著殘忍的綠焰。它枯瘦的手指再次抬起，指尖重新凝聚起更加刺眼、更加危險的翠綠毫光！
“區區水族遺甲，也敢擋我？”它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今日，連你帶這群礙眼的花蟲，一并……”
它的話音戛然而止！
那雙燃燒著綠焰的琥珀眼珠，猛地瞪圓了！視線死死釘在我腳下——
那片從菊精斷臂處飄落的、承載著陶淵明氣息的干枯菊花瓣，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濕漉漉的泥地上。
花瓣旁邊，是我手臂傷口涌出的、帶著赑屃淡金血痕的鮮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在花瓣上！
淡金的血珠浸潤了枯黃的花瓣，如同墨汁滴入宣紙，迅速暈染開奇異的紋路！那紋路并非破壞，而是激活！一股醇厚、悠遠、帶著醉人酒香與曠達詩意的氣息，混合著清冽的菊韻，猛地從花瓣中爆發出來！
這股氣息瞬間壓過了茶精濃烈的茶香，如同溫煦的春風拂過肅殺的寒冬！
氣息彌漫之處，異象陡生！
我手臂傷口中肆虐的、冰冷的茶毒，如同遇到克星，滋滋作響著被迅速中和、驅散！火辣辣的疼痛被一股清涼撫平！懷中的赑屃甲片感受到這股氣息，不安的躁動也平息下來。
更令人震驚的是，那片吸收了赑屃淡金血液的菊花瓣，竟然在泥地上緩緩地、自行地舒展開來！枯黃的花瓣邊緣卷曲，花蕊挺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花瓣表面，那些被鮮血激活的紋路，清晰地構成了一行飄逸的行楷小字，散發著溫潤的微光：
“三日之期，松針抵債。速攜菊精，觀雪東林。”
落款處，一株簡筆的五葉柳樹輕輕搖曳。
陶淵明的回應！借由菊精花瓣與赑屃之血，跨越空間而至！
茶精（老茶農形態）僵在原地，茶葉構成的面孔劇烈地抽搐著。琥珀眼珠里的綠焰瘋狂跳動，充滿了難以置信、暴怒，以及……一絲被強行壓制的忌憚！它死死盯著地上那行發光的字跡，又猛地抬頭看向我衣袋里光暈黯淡、傳遞著無盡悲傷的菊精，最后目光落在我手臂那幾道正在飛速愈合的傷口上（淡金血痕已融入血肉）。
濃烈的茶香在亭子里劇烈翻涌，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那股冰冷的威壓并未散去，卻不再針鋒相對地鎖定我們，而是充滿了壓抑的狂怒和一種被算計的憋屈。
它枯瘦的手指緩緩放下，指尖凝聚的翠綠毫光無聲消散。
“哼！”一聲蘊含著無盡怒火的冷哼，如同悶雷在亭中炸響！
老茶農的身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扭曲、淡化，原地只留下一團劇烈翻滾的翠綠濃霧！濃霧中傳出茶精冰冷到極致、咬牙切齒的聲音：
“東林寺……雪……”
“六百斤……記賬！”
話音未落，翠綠濃霧猛地收縮，化作一道細長的流光，如同受驚的翠蛇，瞬間鉆入旁邊一株最茂盛的茶樹之中，消失不見！只留下濃郁的茶香在亭中緩緩飄散，以及地上那片完成了使命、正逐漸失去光澤、重新變得枯黃的菊花瓣。
亭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山風穿過茶壟的沙沙聲，和我粗重的喘息。
懷中的菊精們傳遞出劫后余生的虛弱和深切的悲傷，為那只失去的手臂。小吳和白十三氣喘吁吁地從下方茶壟跑上來，看到亭子里的狼藉和我手臂上正在愈合的傷口，驚得說不出話。
我彎腰，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那片枯黃的菊花瓣。花瓣上，那行由赑屃之血激活的陶淵明字跡已徹底黯淡消失，只留下淡淡的菊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酒氣。
東林寺……雪……
茶精咬牙切齒的“記賬”聲猶在耳邊。
新的目的地，新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