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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五柳先生的討債信

  • 我在潯陽干導游
  • 俺不是大頭
  • 3582字
  • 2025-06-22 16:22:00

失重感如同被巨獸吞入腹中。眼前是急速旋轉的、流淌著月華般微光的石紋漩渦,耳畔是光流摩擦空氣發出的尖銳嗡鳴。身體被無形的巨力拉扯、擠壓,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小吳的驚叫和白十三的短促“嘎”聲瞬間被拉長、扭曲,淹沒在光流的呼嘯里。

“砰!”

沒有預想中粉身碎骨的撞擊,更像是摔進了一堆厚實、干燥、散發著奇異清香的干草垛。沖擊力被極大緩沖,但眩暈感如同潮水,猛烈地沖擊著腦殼。

我掙扎著撐起身體,眼前金星亂冒。首先灌入鼻腔的,是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酒香——不是醉石上那種混雜的、帶著腐敗氣的酒臭,而是純粹的、陳年的、仿佛從陶甕深處自然發酵而出的醇厚米香,混合著山野菊花的清冽芬芳。這香氣濃郁卻不膩人,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讓劇烈翻騰的胃袋稍稍平復。

“嘔……”旁邊傳來小吳干嘔的聲音。

“嘎……”白十三虛弱地拍打了一下翅膀,掀起幾片干燥的草屑。

視線逐漸清晰。

我們身處一個巨大的、半封閉的巖洞之中。洞頂極高,隱沒在柔和的光暈里,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螢火蟲在無聲飛舞,灑下朦朧如月的光。光源并非螢火蟲,而是洞壁和穹頂鑲嵌的無數菊花石!那些天然形成的、花瓣狀的白色石紋,此刻正由內而外地散發出溫潤的乳白色光暈,將整個空間照亮。

地上鋪著厚厚一層干枯的野菊花和松針,踩上去松軟無聲,散發出混合著菊香、松脂和淡淡泥土的奇異氣味。我們落下的地方,正是一個由干菊花堆成的巨大“巢穴”。

巖洞異常開闊。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塊拔地而起的巨大石碑。石碑材質非金非玉,色澤溫潤如黃玉,表面光滑,流淌著類似醉石上的玄奧光紋。碑上無字,但碑前的地面上,卻散亂地堆放著幾十個形態各異的酒器:古樸的陶罐、精致的瓷瓶、斑駁的青銅爵……大多歪倒著,有的已經碎裂,殘酒滲入干菊花堆,留下深色的印記。濃烈的酒氣正是來源于此。

“這……這是哪?”小吳揉著摔疼的屁股,聲音發虛,“猴……猴子沒追來吧?”

白十三警惕地豎起脖子,豆眼掃視四周,最終落在那些發光的菊花石上,發出一聲疑惑的輕鳴。

我低頭看向懷中。赑屃甲片的光芒已完全收斂,恢復了青黑的沉重。指腹下,周瑜鑰匙碎片的灼熱感也奇跡般地消失了,仿佛被這洞中的氣息安撫。更奇妙的是,后背那些殘留的墨點刺痛,以及皮膚下白居易詩句的躁動,在這濃郁酒香與菊香的包裹下,如同投入溫泉的冰塊,徹底消融無蹤。一種前所未有的、微醺般的松弛感彌漫全身。

安全了?暫時。

目光落在石碑前散落的酒器上。一個破裂的粗陶酒壇引起了我的注意。壇口被一塊邊緣鋒利的青石壓著,石下似乎壓著什么東西——一片顏色比周圍菊花瓣略深的枯葉?

我走過去,移開青石。下面壓著的,不是枯葉,而是一塊折疊整齊的……桑皮紙!紙張泛黃,邊緣毛糙,帶著歲月沉淀的溫潤觸感。展開,一股混合著墨香、酒氣與淡淡菊韻的氣息撲面而來。紙上是幾行飄逸灑脫的行楷:

“柴桑故人林小潯臺鑒:

君醉吾石,擾吾清夢,污吾酒器。念汝非有心,且為白樂天怨氣所苦,暫不深究。

然,欠債當償。

一、清點碑前酒器,凡破損者,照單修補如新。

二、洞中菊精,照料吾園百年,勞苦功高。其欲出洞觀廬山新雪久矣。限汝三日,攜其同游。

三、白十三所盜‘云霧春尖’茶餅三斤,連本帶利,折算松針六百斤。

債主:五柳先生

又及:出洞之路,在菊精處。好自為之?!?

字跡墨色淋漓,力透紙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曠達與……促狹?落款處沒有印章,只畫了一株簡筆的五葉柳樹。

“五柳先生……陶淵明?”小吳湊過來,眼睛瞪圓,“他……他給我們留信?討債信?!”

“嘎!”白十三突然炸毛,翅膀指向洞壁一角,發出驚恐的尖鳴。

順著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靠近石碑的洞壁上,攀附著一大片茂密的、散發著乳白光暈的野菊花!這些菊花并非長在土里,而是直接從光滑的石壁上生長出來,根須如同細密的銀線,深深扎入石縫。此刻,這片菊叢正發生著奇異的變化!

靠近根部的一些花瓣,正一片片無聲地凋落。它們并未飄散,而是在下落的過程中,如同被無形的巧手折疊、塑形!花瓣邊緣向內卷曲,花蕊化為纖細的肢體,莖葉舒展成軀干……眨眼間,幾十個巴掌大小、由發光菊花瓣構成的小人兒,輕盈地落在了鋪滿干菊的地面上!

這些小“菊精”形態各異,有的圓頭圓腦像花苞,有的身形纖細如花蕊。它們通體散發著柔和的乳白光暈,動作輕盈無聲。它們一落地,立刻邁著小短腿,目標明確地沖向石碑前散落一地的酒器碎片!

一個小菊精費力地抱起一塊比他身體還大的陶罐碎片,搖搖晃晃地走向石碑基座旁一堆相對完整的陶片,試圖將它們拼接起來。另一個則用纖細的花瓣手臂,小心翼翼地擦拭一個青銅爵上的污漬。還有幾個圍著一個裂開的瓷瓶,用細小的根須試圖縫合裂縫,但效果甚微,急得原地轉圈,發出細微的、如同風過菊叢的沙沙聲。

它們旁若無人地工作著,仿佛我們三個闖入者只是幾塊礙事的石頭。

“這……這就是陶淵明信里說的‘菊精’?”小吳聲音放得極低,生怕驚擾了這些小東西,“他讓我們帶它們……出去看雪?”

我捏著手中的桑皮紙,紙張邊緣殘留著菊花瓣的清香,仿佛還帶著那位隱逸詩人的指尖溫度。六百斤松針的債務,被陶淵明輕飄飄一句“折算”,就轉嫁到了我們頭上!還有修補酒器,帶菊精看雪……

目光掃過那些忙碌的、散發著微光的小小身影,它們修補的動作笨拙而認真,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純粹。帶它們出去?外面是茶精的松針陷阱、龍宮集團的追捕、還有不知藏在何處的周瑜……它們能活著看到雪嗎?

“林導……”小吳哭喪著臉,“六百斤松針……三天……我們會被茶精做成花肥的……”

“嘎!”白十三突然焦躁地用喙啄了啄我的褲腿,又急切地指向那群菊精。

只見菊精們似乎遇到了大麻煩。它們圍著一個摔得粉碎的青瓷酒壺,花瓣構成的小臉上(如果那算臉的話)滿是沮喪的“表情”。碎片太細太小,它們的小手根本無法有效處理。一個小菊精嘗試用根須去粘合,結果根須反而被鋒利的瓷片割斷,它委屈地“沙沙”叫著,斷掉的根須化作光點消散。

“嗡……”

就在這時,我懷里的赑屃甲片突然發出極其微弱的共鳴!一股清涼的、帶著水汽的意念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輕輕蕩漾開去。

這微弱的波動,卻讓那群沮喪的菊精齊刷刷地轉過頭來!幾十點乳白的光點(它們的“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我……懷中的甲片上!

下一秒,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所有菊精瞬間放棄了手中的工作,如同受到召喚般,邁著小短腿,無聲而迅捷地朝我涌來!它們動作整齊劃一,如同訓練有素的微型軍團,轉眼間就在我腳邊圍成了一個發光的圓圈!

領頭的那個體型稍大的菊精(花瓣更厚實,光暈更亮),小心翼翼地伸出它那由纖細花蕊構成的手臂,試探性地、極其輕柔地觸碰了一下我手中桑皮紙的邊緣——那上面殘留著最濃郁的陶淵明氣息。

“沙沙……”細微的聲響,如同低語。

它似乎確認了什么,花瓣構成的身體微微前傾,做了一個類似“鞠躬”的動作。然后,它抬起頭(如果那算頭的話),所有花瓣的朝向都聚焦在我的臉上,一種強烈的、帶著孺慕與期待的意念,如同溫暖的光流,毫無阻礙地傳遞進我的腦海:

“先生……雪……”

這意念純粹而執著,帶著孩童般的渴望和對陶淵明(五柳先生)無條件的信任。它們被困在這與世隔絕的洞中百年,照料菊園,唯一的愿望,只是出去看看先生曾描繪過的“廬山新雪”。

“沙沙沙……”其他菊精也發出細微的共鳴,乳白的光暈柔和地閃爍,如同無數微小的星辰在祈求。

這無聲的祈求,比任何威脅都更具分量。

我低頭看著手中沉重的赑屃甲片。它在菊精純凈的意念環繞下,似乎也收斂了水脈的躁動,變得溫潤而沉靜。指腹下,周瑜鑰匙的碎片光斑依舊沉寂。后背一片安寧,白居易的詩句仿佛沉醉在這洞中的酒香菊韻里。

安全,只是假象。債務,如山壓頂。

“嘎!”白十三突然發出一聲急促的警告!它猛地抬頭,豆眼死死盯住巖洞上方一處不起眼的、被茂密發光菊叢覆蓋的角落!

只見那片菊叢深處,幾根攀附在石壁上的菊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柔和的乳白光暈迅速黯淡下去,根須變得焦黑干癟,如同被烈火灼烤過!枯萎的范圍還在緩慢地、堅定地蔓延!周圍的菊精似乎也感應到了,紛紛轉向那個方向,發出焦急而哀傷的“沙沙”聲。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冰冷粘稠的氣息,如同毒蛇的吐信,順著枯萎的根須,絲絲縷縷地滲透進這方純凈的空間!

是茶精的靈力!她的根須,竟然能穿透巖壁,侵蝕到這里!她正在用這種方式宣告她的存在,提醒我們那六百斤松針的倒計時!

枯萎的根須處,幾片焦黑的花瓣飄落。在它們觸及地面之前,竟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在空中扭曲、變形,最終化作幾個細小的、由枯萎花瓣構成的文字,懸浮在枯萎菊根的上方,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灰敗氣息:

“三”

倒計時,具象化了。

菊精們的光暈劇烈波動,傳遞出清晰的恐懼。它們不再圍著我們,而是慌亂地奔向那片枯萎的區域,用細小的花瓣手臂徒勞地去觸碰那些焦黑的根須,試圖阻止枯萎的蔓延,卻只能讓更多花瓣化為灰燼。

“沙沙……沙沙沙……”哀傷的意念在洞中彌漫。

安全屋,成了精致的囚籠。陶淵明留下的“好自為之”,此刻聽來充滿了宿命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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