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繚繞的山間小路上,楊心怡跟在阿巖身后,小心翼翼地踩著濕滑的青石板。三天前那場遭遇戰后,他們一直在深山老林中穿行,躲避“影門“的追捕。
“到了,前面就是白苗寨。“阿巖指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吊腳樓群,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敬畏。
楊心怡瞇起眼睛,只見層層疊疊的木質吊腳樓依山而建,宛如生長在懸崖上的蘑菇群。最引人注目的是寨子中央一座比其他建筑都要高大的鼓樓,樓頂裝飾著巨大的牛角圖騰,在晨光中泛著神秘的金屬光澤。
“這是方圓百里最古老的苗寨之一。“宋承天走到楊心怡身旁,聲音壓得很低,“寨中長老據說已經活了一百二十歲,知曉許多失傳的苗疆秘術。“
楊心怡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前的古玉——自從進入這片山區,玉石就變得異常溫熱,仿佛在呼應某種召喚。她身上的紅色紋路也已經蔓延到整個上半身,形成一幅復雜而神秘的圖案。
阿巖在寨門前停下,從懷中取出一支竹制短笛,吹奏出一段奇特的旋律。片刻后,寨門緩緩打開,四個身著傳統服飾的苗族青年手持長矛走出來,警惕地打量著三人。
“我是青巖寨的阿巖,帶貴客求見百歲長老。“阿巖用苗語說道,同時展示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個特殊紋身。
為首的守衛看到紋身后明顯一怔,隨即用漢語問:“哪位是圣女轉世?“
楊心怡心跳加速,下意識地看向宋承天。后者微微點頭,于是她上前一步:“我想...可能是我。“
守衛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齊刷刷地單膝跪地,右手撫胸:“恭迎圣女歸位!“
這突如其來的大禮讓楊心怡手足無措。宋承天輕輕扶住她的手臂:“別慌,這是他們世代相傳的禮儀。從現在開始,事情會越來越超出你的常識范圍。“
進入寨子后,楊心怡發現道路兩旁已經站滿了村民,所有人都用敬畏而好奇的目光看著她。不少老人甚至激動得淚流滿面,雙手合十喃喃祈禱。
“他們為什么這么...虔誠?“楊心怡小聲問阿巖。
“苗疆已經三百年沒有出現過真正的圣女了。“阿巖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莊重,“上一個自稱圣女的騙子被雷劈死在祭壇上。從那以后,我們只相信能夠通過'三考驗'的人。“
“三考驗?“楊心怡心頭一緊。
阿巖正要解釋,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鼓樓前。一位白發如雪、皺紋縱橫的老婦人拄著蛇頭拐杖站在臺階上,她的眼睛渾濁發白,顯然已經失明,但站姿卻挺拔如松。
“百歲長老。“阿巖跪地行禮,“我帶來了古玉選中的女子。“
老長老沒有回應阿巖,而是徑直“望“向楊心怡。盡管知道對方看不見,楊心怡還是感到一陣莫名的壓迫感,仿佛那雙眼能直接看透她的靈魂。
“上前來,孩子。“老長老的漢語帶著濃重的口音,卻異常清晰。
楊心怡鼓起勇氣走上臺階。老長老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與此同時,老長老用苗語快速念誦起某種咒語,聲音嘶啞而有力。
楊心怡感到一陣刺痛從手腕傳來,低頭一看,老長老的指甲竟然在她皮膚上劃出了一道血痕!更奇怪的是,流出的血不是紅色,而是泛著金光的暗紅,而且血滴懸浮在空中,慢慢形成一個小小的血珠。
“血珠成玉,紋路自現...“老長老松開手,那滴血珠竟然凝固成了一顆小小的紅玉,落在她掌心,“果然是圣女血脈。“
全場嘩然,所有村民都跪伏在地,連阿巖也不例外。只有宋承天依然站著,目光復雜地望著這一幕。
老長老轉向宋承天:“守護者一族的小子,你做得很好。“她似乎完全能“看見“宋承天的位置,“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當晚,楊心怡被安排在鼓樓旁最好的吊腳樓里休息。房間布置簡樸卻整潔,床上鋪著嶄新的蠟染床單,窗外就是云霧繚繞的群山。
她剛換好村民送來的苗族便裝,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宋承天推門而入,手里捧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你的換洗衣物,已經洗干凈了。“
“謝謝。“楊心怡接過衣服,注意到宋承天也換了一身黑色苗裝,襯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阿巖呢?“
“被長老叫去問話了。“宋承天靠在門框上,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明天開始,你要接受三項考驗,分別是'血之驗'、'靈之驗'和'心之驗'。“
楊心怡在床邊坐下:“這些考驗危險嗎?“
“非常危險。“宋承天直視她的眼睛,“歷史上通過全部考驗的圣女轉世不到三成,大多數都...沒能挺過第二關。“
楊心怡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如果我拒絕呢?“
“你的能力會繼續覺醒,但缺乏正確引導,最終會失控。“宋承天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要么瘋掉,要么被能力反噬而死。“
一陣沉默。遠處傳來隱約的蘆笙樂聲,像是有人在深夜練習。
“為什么是我?“楊心怡終于問出了這個困擾她多日的問題,“為什么選中一個對苗族文化一無所知的都市女孩?“
宋承天走過來,罕見地在她面前蹲下,保持視線平齊:“古玉不會選錯人。也許答案就在那些等著你的考驗里。“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燈下呈現出深邃的琥珀色,楊心怡突然有種奇怪的沖動,想要伸手觸碰他的臉,確認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男人是真實存在的。
“早點休息吧。“宋承天站起身,恢復了那種克制的語氣,“明天一早長老會派人來接你。“
門關上后,楊心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窗外傳來有節奏的“嗖嗖“聲。悄悄掀開窗簾一角,她看到樓下的空地上,宋承天正在月光下練武。
他手中那根能伸縮的金屬棍此時完全展開,變成了一支近兩米的長棍。宋承天的動作行云流水,棍影如龍,時而剛猛如雷,時而輕柔似水。但最讓楊心怡心驚的是他臉上的表情——那種深入骨髓的孤獨和痛苦,與白天冷靜自制的樣子判若兩人。
一套棍法練完,宋承天突然轉向楊心怡窗口的方向:“睡不著?“
楊心怡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她猶豫了一下,推開窗戶:“你的傷...不要緊嗎?“
宋承天收起長棍,輕松一躍,竟然直接跳上了三米多高的走廊欄桿:“習慣了。“
近距離看,楊心怡才發現他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左肩的傷口隱約滲出血跡。
“你該換藥了。“她不假思索地說,隨即想起什么,“等等,你怎么能跳這么高?這也是你家族的...特殊能力?“
宋承天嘴角微揚:“只是多年訓練的結果。“他頓了頓,“我家族確實有些特殊之處,但遠比不上圣女的能力。“
“能跟我說說你的家族嗎?“楊心怡鼓起勇氣問道,“既然我們是...命運共同體。“
宋承天的表情瞬間變得警惕:“沒什么好說的。一個古老的守護者家族,僅此而已。“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楊心怡感到一陣莫名的委屈:“我以為我們至少算是朋友了。“
“朋友...“宋承天輕聲重復這個詞,仿佛在品味一個陌生的概念,“楊心怡,我的職責是保護你,直到你完全覺醒圣女能力。之后...“
“之后怎樣?“
“之后你會知道一切。“宋承天轉身準備離開,“晚安。“
次日黎明,楊心怡被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喚醒。門外站著兩個苗族少女,手捧銅盆和干凈毛巾,恭敬地請她洗漱更衣。
“長老在祭壇等您。“其中一個少女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請換上這個。“
她展開一套精美的苗族盛裝——深藍色的底布上繡滿五彩花紋,銀飾在晨光中閃閃發亮。楊心怡認出這服飾與古畫中圣女的裝扮極為相似。
穿戴整齊后,楊心怡被引領到寨子后山的一處天然石臺。石臺呈圓形,表面刻滿古老符文,中央是一個凹槽,形狀與她胸前的古玉完全吻合。
老長老已經在石臺旁等候,身旁站著宋承天和阿巖。令楊心怡驚訝的是,石臺周圍還站著十幾個來自不同苗寨的長老,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她。
“圣女大人,今天進行第一項考驗——血之驗。“老長老的聲音在晨風中顯得格外莊嚴,“你需要將古玉放入祭壇中央,然后滴入七滴血。“
楊心怡看向宋承天,后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她深吸一口氣,走到石臺前,取出古玉放入凹槽。
“等等。“老長老突然攔住她,“守護者也需要參與。你的血與圣女的血必須融合。“
宋承天明顯一怔:“這不符合傳統...“
“這是古法。“老長老不容置疑地說,“除非你心中有鬼,守護者。“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宋承天身上。楊心怡注意到他的右手悄悄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金屬棍,但最終他還是走上前來,伸出左手。
老長老用一把銀刀在楊心怡和宋承天的掌心各劃了一道口子,然后將他們的手疊在一起,懸在古玉上方。
血滴落在古玉上的瞬間,一道金光沖天而起!楊心怡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閃過無數陌生畫面——古老的戰場、燃燒的村寨、一個與她容貌相似的女子站在祭壇上哭泣...
“第一關通過。“老長老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七日后進行靈之驗。“
楊心怡踉蹌后退,被宋承天穩穩扶住。她驚訝地發現,掌心的傷口已經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而古玉上的紋路變得更加清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儀式結束后,楊心怡被安排在一處僻靜的小樓休息,宋承天則聲稱要去準備接下來的考驗材料而離開。
實際上,宋承天悄悄來到了寨子邊緣的一處高地,從懷中取出一個衛星通訊器。他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跟蹤后,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他壓低聲音,“已經確認,她就是圣女轉世。今天通過了第一項考驗。“
通訊器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很好。繼續觀察,特別是她能力覺醒的進度。'影門'最近活動頻繁,我們懷疑他們已經滲透到研究所內部。“
宋承天眉頭緊鎖:“林副所長有什么異常嗎?“
“林岳昨天調閱了你所有的研究檔案,還詢問了你的行蹤。“對方停頓了一下,“小心點,承天。你父親當年的事很可能與'影門'有關。“
通訊結束前,宋承天最后匯報:“告訴所長,七天后是第二項考驗。如果順利,我們一個月內就能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
他剛收起通訊器,身后就傳來枯葉被踩碎的聲響。宋承天閃電般轉身,金屬棍已經抵在了來人的咽喉處——
“是、是我!“阿巖嚇得臉色慘白,雙手高舉,“長老讓我來找你...圣女大人她...她發燒了!“
楊心怡躺在竹床上,渾身滾燙。那些紅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膚下蠕動,散發出淡淡的金光。老長老坐在床邊,正用某種草藥敷在她的額頭上。
宋承天沖進房間,立刻跪在床邊檢查楊心怡的狀況:“是記憶反噬。第一次考驗后,前世的記憶開始涌入,她的身體承受不住。“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阿巖憤怒地質問。
宋承天沒有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這是我家族秘傳的'守魂丹',能暫時穩定她的精神。“
老長老接過藥丸聞了聞,點頭表示認可。宋承天輕輕扶起楊心怡,將藥丸放入她口中。
藥效很快顯現,楊心怡的呼吸漸漸平穩,身上的紋路也停止了蠕動。但她仍然昏迷不醒,眉頭緊鎖,似乎陷入了某種噩夢。
“你們都出去。“宋承天突然說,“我來守著她。“
阿巖想反對,老長老卻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走吧,孩子。守護者比我們更了解這種情況。“
眾人離開后,宋承天拉過一把竹椅坐在床邊,罕見地露出了疲憊的神色。他輕輕握住楊心怡的手,低聲念誦起一段古老的咒語。隨著咒語的進行,他左手腕上的家族紋章開始發出微弱的藍光。
“堅持住...“宋承天的聲音幾乎是一種祈求,“別再像上次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楊心怡終于睜開眼睛。窗外已是繁星滿天,油燈的光暈中,她看到宋承天趴在床邊睡著了,一只手還緊緊握著她。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宋承天——毫無防備,甚至有些脆弱。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黑發此刻凌亂地散在額前,長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楊心怡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撥開額前的碎發,卻驚醒了淺眠的他。
“你醒了。“宋承天瞬間恢復了清醒,松開她的手,“感覺怎么樣?“
“做了很多奇怪的夢。“楊心怡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夢見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男人...他站在血泊中,手里拿著劍...“
宋承天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只是記憶碎片,別太在意。“
“還有,“楊心怡直視他的眼睛,“我聽見你對某人說'一個月內就能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什么詛咒?為什么從來沒告訴我?“
宋承天猛地站起身:“你偷聽我通話?“
“不是我故意的!“楊心怡也坐了起來,“當時我處于一種奇怪的狀態,能聽到很遠的聲音...這是你一直保護我的真正原因,對嗎?不是為了幫我,而是為了解除你家族的詛咒!“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宋承天背對著她,肩膀的線條緊繃:“事情很復雜...“
“那就解釋給我聽!“楊心怡抓起枕頭砸向他,“我有權知道真相!“
宋承天轉身抓住她的手腕,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真相就是,一千年前,圣女阿詩瑪用生命封印了一股邪惡力量,同時對背叛她的守護者一族下了詛咒——每一代都會有人死于非命,直到有圣女愿意用真愛之血解除詛咒。“
楊心怡呆住了:“所以你是...“
“那個背叛者的后代。“宋承天松開她,聲音冰冷,“我父親五年前離奇死亡,現在輪到我。我找你是為了活命,滿意了嗎?“
憤怒、震驚、受傷...各種情緒在楊心怡心中翻騰。她抓起外套沖出門外,一頭扎進漆黑的夜色中。
“楊心怡!回來!晚上很危險!“宋承天的喊聲在身后響起。
她不管不顧地跑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原來一切都是謊言,那些保護、關心,都只是為了利用她解除詛咒...
“啊!“楊心怡一腳踩空,跌入一條湍急的山溪。冰冷的水流瞬間將她卷走,她拼命掙扎,卻被沖進了一個黑暗的洞穴。
當她的頭終于露出水面時,眼前的情景讓她血液凝固——十幾雙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低沉的咆哮聲回蕩在洞穴中。狼群!
楊心怡退到巖壁邊,絕望地閉上眼睛。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平靜降臨在她心頭。她感到體內的某種力量蘇醒了,那些紅色紋路再次開始發光。
“退下...“她聽見自己用一種陌生的語言說道,聲音里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狼群的咆哮聲變成了畏懼的嗚咽。當楊心怡睜開眼睛時,狼群已經退到洞穴深處,為首的頭狼甚至做出了臣服的姿勢。
“楊心怡!“宋承天的聲音從洞口傳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秒,她就被拉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對不起...“宋承天緊緊抱著她,聲音顫抖,“我不該瞞著你。但請相信,我對你的保護不僅僅因為詛咒...“
楊心怡在他懷中抬頭,看到的是從未有過的脆弱表情。月光從洞口灑進來,照亮宋承天臉上的水痕——他在哭。
這一刻,所有的憤怒都煙消云散。楊心怡伸手擦去他的淚水:“我們回去再說。我也有事要告訴你——我剛才好像...控制了那些狼。“
宋承天震驚地看著退散的狼群,然后低頭凝視她的眼睛:“你的能力正在加速覺醒。我們必須加快進度,明天就出發去第二個考驗地點。“
“好。“楊心怡點頭,然后輕聲補充,“不管有沒有詛咒,我都會幫你。因為我相信,現在的你和千年前那個背叛者不一樣。“
宋承天沒有回答,只是將她抱得更緊。在返回寨子的路上,兩人的手始終緊緊相握,仿佛生怕再次失去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