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籠罩著白苗寨后山的圣泉。楊心怡跪在泉邊青石上,冰冷的水浸濕了她的裙擺。今天是第二項考驗——“靈之驗“的日子。
“喝下它?!袄祥L老遞來一只木碗,里面盛著混濁的綠色液體,散發出苦澀的草藥味。
楊心怡接過碗,看向站在一旁的宋承天。自從那晚山洞事件后,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不再提詛咒的事,但彼此的眼神交流變得更加頻繁而深刻。宋承天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液體入喉,火燒般的灼熱感從喉嚨蔓延到胃部。楊心怡強忍著嘔吐的沖動,按照指示將空碗放回泉邊石臺。
“現在,看著水面?!袄祥L老用拐杖輕點泉水,漣漪擴散開來,“靈之驗會帶你回到過去,看到你必須看到的記憶。“
楊心怡俯身看向泉面,起初只看到自己蒼白的倒影。漸漸地,水面開始發光,倒影扭曲變化...
她突然站在一個陌生的山谷中,四周是燃燒的村寨,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焦糊味。遠處傳來廝殺聲和慘叫。楊心怡——不,此刻她感覺自己就是阿詩瑪,正提著裙擺向山頂祭壇奔去。
“攔住她!絕不能讓她完成儀式!“身后傳來怒吼。
楊心怡回頭,看到一群黑衣人正在追殺她。為首的男人戴著青銅面具,手持一柄泛著綠光的彎刀。就在刀光即將觸及她后背的剎那,一道黑影從側面撲來,擋在她面前。
“快走!“那是個身材高大的武士,手中長劍架住了彎刀。楊心怡的心臟猛地揪緊——雖然穿著古代盔甲,但那武士分明長著宋承天的臉!
“阿巖,你竟敢背叛影門?“面具人厲聲喝道。
武士沒有回答,只是奮力擊退敵人,為楊心怡爭取時間。她跌跌撞撞地爬上山頂祭壇,開始吟誦古老的咒語。天空驟然變色,烏云如漩渦般聚集。
記憶突然跳轉。楊心怡現在站在祭壇中央,武士阿巖渾身是血地跪在她面前,手中長劍已經折斷。
“為什么?“她聽見自己——阿詩瑪的聲音充滿痛苦,“為什么要帶他們來?我那么信任你...“
武士抬起頭,眼中滿是悔恨:“他們抓了我妹妹...我別無選擇...“
一道閃電劈下,擊中了祭壇旁的圣樹。楊心怡感到體內有什么東西正在撕裂,一股強大的力量即將破體而出。她看到自己雙手結印,對著武士說出最后的詛咒:
“以我之血,咒你一族世代承受背叛之苦,直到真愛之血洗凈罪孽...“
場景再次變換。楊心怡站在一片虛無中,面前浮現出無數碎片般的畫面——武士抱著阿詩瑪的尸體痛哭;黑衣人們掠奪圣壇的寶物;一個嬰兒被悄悄送走,脖子上掛著半塊古玉...
“啊!“楊心怡猛地從幻境中驚醒,發現自己仍跪在泉邊,但全身已被汗水浸透。泉水平靜如鏡,倒映著她驚恐的臉。
“你看到了什么?“老長老輕聲問。
“戰爭...背叛...一個詛咒...“楊心怡聲音顫抖,“還有...阿巖?那個武士叫阿巖?“
站在一旁的阿巖聞言一震:“什么?“
宋承天快步上前扶起楊心怡:“不是他,只是同名。苗語中'巖'是'堅固'的意思,常用作名字?!?
老長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第二關通過。你看到了必須看到的記憶。七天后進行最后一項考驗——心之驗。“
回寨子的路上,楊心怡一直沉默不語。那些記憶碎片太過真實,尤其是詛咒那一刻的痛苦與絕望,仿佛已經烙印在她的靈魂上。
“那個武士...是你的祖先?“她終于低聲問道。
宋承天下頜線條緊繃:“嗯。他本名不叫阿巖,那是圣女給他起的昵稱?!?
“所以阿巖其實是...“
“我的曾曾...祖父,大概隔了三十多代。“宋承天苦笑,“很諷刺吧?現在的阿巖可能是他妹妹的后代,而我在保護你,他在為影門賣命。歷史真是個輪回?!?
楊心怡突然停下腳步:“等等,你說阿巖的祖先是被影門抓走的妹妹?那他現在...“
“很可能也在被脅迫?!八纬刑靿旱吐曇簦拔易⒁獾剿洺0胍沽锍鋈ィ裨缁貋頃r脖子上有新的淤青。有人在傷害他,逼他傳遞我們的行蹤?!?
“那我們為什么還帶著他?“楊心怡瞪大眼睛。
“因為放他走更危險?!八纬刑煅壑虚W過一絲冷光,“而且...如果他真是我家族分支的后代,我有責任保護他,哪怕他正在背叛我們?!?
當晚,宋承天獨自在借宿的吊腳樓里研究一本古籍。這是老長老私下交給他的,據說是三百年前最后一位通過考驗的圣女留下的手札。
油燈下,宋承天仔細辨認那些已經褪色的字跡。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一段文字上:
“影門非天生邪惡,乃被黑蠱侵蝕。彼等追尋圣女,實為解除自身詛咒。黑蠱源頭在霧谷深處,需圣女之血與守護者之淚方可凈化...“
門吱呀一聲輕響,楊心怡端著茶水走了進來:“還沒睡?“
宋承天合上古籍,但楊心怡已經看到了內容:“'圣女之血與守護者之淚'?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解除詛咒的關鍵?!八纬刑烊嗔巳嗵栄ǎ案鶕@本手札,影門最初也是苗疆的守護者,但被一種叫'黑蠱'的東西污染了。他們追捕圣女不是為了傷害她,而是想解除自己身上的詛咒。“
楊心怡放下茶杯,湊近查看古籍:“霧谷在哪里?“
“雷公山深處,傳說中苗疆的發源地?!八纬刑煺归_一張手繪地圖,“從這里出發需要三天路程,而且...“他猶豫了一下,“據說霧谷有進無出?!?
“那我們更該去了?!皸钚拟鶊远ǖ卣f,“如果影門的人也是受害者,而我能幫助他們...“
宋承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明白。影門已經墮落了千年,即使最初是被迫的,現在的他們也早已習慣作惡。你不能冒險!“
“但這是我的使命,不是嗎?“楊心怡直視他的眼睛,“圣女的責任就是治愈和保護族人,哪怕他們曾經是敵人?!?
兩人對視良久,宋承天終于松手:“等通過最后一項考驗再說。如果...如果你真的決定去霧谷,我會陪你?!?
楊心怡微笑起來,正要說話,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貓頭鷹的啼叫。宋承天立刻警覺地熄滅了油燈。
“怎么了?“楊心怡小聲問。
“信號?!八纬刑炖椎酱跋?,“阿巖又溜出去了。“
借著月光,他們看到阿巖鬼鬼祟祟地穿過寨子中央的廣場,消失在樹林中。
“要跟上去嗎?“楊心怡問。
宋承天搖頭:“我知道他去見誰。今晚寨子加強了巡邏,影門的人不敢靠近。他應該是去某個固定地點傳遞消息。“
“那我們...“
“我們按原計劃休息,明天一早就出發去霧谷?!八纬刑斓脑捵寳钚拟粤艘惑@,“不等最后一項考驗了?“
“考驗只是個形式?!八纬刑燧p聲道出真相,“老長老昨晚告訴我,你已經通過了最重要的部分——看到了過去的記憶。剩下的'心之驗'實際上是在霧谷進行的?!?
楊心怡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計劃好了?“
“嗯?!八纬刑祀y得露出一絲愧疚,“我本想明天再告訴你。影門的人很快就會大舉進攻這個寨子,我們必須提前離開?!?
“那寨子里的人怎么辦?“
“老長老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全寨人都會暫時撤離。“宋承天站起身,“去休息吧,明天會很辛苦?!?
楊心怡點點頭,卻在轉身時被宋承天拉住。他輕輕將她拉入懷中,一個克制而溫暖的擁抱。
“謝謝你...愿意幫助影門的人?!八谒叺驼Z,聲音里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這證明你和阿詩瑪不一樣?!?
黎明前的黑暗中,三人悄悄離開了白苗寨。老長老派了兩名熟悉山路的青年帶他們走了一段隱秘的小道,在天亮時到達了一處岔路口。
“從這里往東走兩天就能到霧谷?!皫非嗄曛钢粭l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路,“路上小心瘴氣和毒蟲?!?
告別向導后,三人沉默地前行。阿巖看起來心神不寧,不時回頭張望。楊心怡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新鮮的繩索勒痕,脖子上也有淤青,顯然昨晚經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中午時分,天空突然陰沉下來。遠處傳來隆隆雷聲。
“要下暴雨了?!八纬刑煊^察著云層,“得找個地方避一避?!?
他們加快腳步,終于在雨點落下前找到了一個山洞。剛鉆進洞內,傾盆大雨就嘩啦啦地澆了下來,瞬間形成了一道水簾掛在洞口。
“我去撿些干柴。“阿巖主動說道,不等回應就沖進了雨中。
宋承天瞇起眼睛:“他不對勁?!?
“你是說他可能去...“
“報信?很可能?!八纬刑鞆谋嘲锶〕鼋饘俟?,“但這場暴雨打亂了他的計劃。影門的人不會在這種天氣行動?!?
楊心怡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自從喝下那碗藥水后,她就時不時會看到一些記憶碎片,此刻那些畫面又浮現在眼前——燃燒的村寨、染血的祭壇、武士痛苦的臉...
“你還好嗎?“宋承天蹲在她面前,關切地問。
“只是...有些記憶太強烈了?!皸钚拟銖娦π?,“尤其是詛咒那一刻...我能感受到阿詩瑪的絕望和心痛?!?
宋承天沉默片刻,突然解開上衣的幾顆紐扣,露出左胸上方的一個奇特紋身——那是一把被荊棘纏繞的劍,與楊心怡記憶中武士所持的劍一模一樣。
“守護者家族的標記?!八p聲解釋,“每個直系血脈出生時就會被紋上這個。荊棘代表詛咒,劍代表守護的誓言?!?
楊心怡不由自主地伸手觸碰那個紋身。當她的指尖接觸到皮膚的瞬間,紋身竟然微微發光,而那些荊棘圖案似乎...松動了一些?
“你看到了嗎?“她驚訝地問。
宋承天低頭查看,同樣震驚:“荊棘...變少了?!?
就在這時,阿巖抱著一捆濕漉漉的樹枝回來了:“找不到干柴...你們在干什么?“
宋承天迅速整理好衣服:“沒什么。濕柴就算了,我們吃些干糧就好?!?
暴雨持續了整整一天。入夜后,山洞里寒氣逼人。阿巖很快蜷縮在角落里睡著了,而楊心怡和宋承天則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守夜。
“你的傷...“楊心怡突然想起宋承天左肩的刀傷,“讓我看看?!?
宋承天沒有拒絕。解開繃帶后,楊心怡發現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但邊緣有些發紅,明顯是感染了。
“應該是在溪水里泡的?!八纬刑彀櫭?,“沒關系,我體質好...“
“別動?!皸钚拟鶎㈦p手輕輕覆在傷口上,閉上眼睛。她感到體內的那股暖流正順著雙臂流向掌心,紅色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宋承天倒吸一口冷氣:“你在...治療我?“
楊心怡沒有回答,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傷口上。幾分鐘后,當她移開雙手時,傷口已經愈合了大半,只剩下一條淡淡的紅痕。
“這...“宋承天難以置信地摸著原本是傷口的位置,“圣女的能力包括治愈?古籍上從沒提到過...“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楊心怡虛弱地笑笑,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向前栽去。
宋承天及時接住她:“能力消耗太大了。別再用了,至少現在不要?!?
他將她輕輕靠在石壁上,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楊心怡昏昏沉沉地靠著他,聽著洞外的雨聲和身邊人穩定的心跳,莫名感到安心。
“宋承天...“她半夢半醒地問,“如果解除了詛咒,你會...離開嗎?“
長久的沉默后,她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梳理著她的頭發:“那要看圣女大人是否需要守護者了?!?
楊心怡想回答,但疲憊如潮水般涌來,將她帶入夢鄉。夢中,她再次看到那個酷似宋承天的武士,但這次,他站在陽光下,手中沒有劍,而是捧著一朵盛開的花。
夜深人靜,確認楊心怡和宋承天都睡熟后,阿巖悄悄睜開了眼睛。他躡手躡腳地來到洞口,從懷中掏出一個竹制的小管子,輕輕吹了一下。
一只通體漆黑的小鳥無聲無息地落在他的手腕上。阿巖將一張小紙條系在鳥腿上,然后做了個手勢。小鳥振翅飛入雨中,很快消失不見。
他并不知道,在他轉身回到洞內的瞬間,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緩緩睜開——宋承天其實一直醒著。
次日清晨,暴雨停歇,山林間彌漫著清新的霧氣。三人收拾行裝繼續趕路。楊心怡發現宋承天時不時會警覺地環顧四周,仿佛在提防什么。
“有什么不對勁嗎?“她小聲問。
“太安靜了?!八纬刑斓吐暤?,“這種山林雨后應該有更多鳥獸活動才對。“
走在前面的阿巖突然停下腳步:“前面有岔路,走哪邊?“
宋承天查看地圖,指向左邊:“那條小路通向一處瀑布,我們可以從那里繞過去,避開可能的埋伏?!?
“埋伏?“楊心怡心頭一緊。
“以防萬一?!八纬刑旖o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但楊心怡能感覺到他的肌肉繃緊,隨時準備戰斗。
小路越來越窄,兩側的灌木叢越來越高。楊心怡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那些植物的“情緒“正瘋狂地警告她——危險!
“停下!“她本能地喊道。
幾乎是同一時刻,數十支毒箭從灌木叢中射出!宋承天反應極快,金屬棍瞬間展開成一面小型盾牌,擋下了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幾支漏網之魚,其中一支擦過楊心怡的手臂,立刻留下一道血痕。
“阿巖,帶她走!“宋承天怒吼一聲,沖向箭矢來源的方向。
阿巖猶豫了一瞬,還是抓住楊心怡的手腕:“這邊!“
他們跌跌撞撞地跑進密林深處,身后傳來打斗聲和慘叫。楊心怡想回頭幫忙,但箭傷處傳來一陣麻痹感,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箭...有毒...“她艱難地說道,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阿巖臉色大變,急忙檢查她的傷口:“不是致命毒,但會讓你昏迷。堅持??!“
他背起楊心怡繼續奔跑,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楊心怡的意識逐漸模糊,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阿巖脖子上那個奇怪的黑色紋身——一個眼睛形狀的標記,正隨著他的喘息若隱若現。
不知過了多久,楊心怡感到有人在輕輕拍打她的臉頰。
“醒醒,圣女大人!“
她勉強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簡陋的草棚里。阿巖跪在一旁,手里拿著某種草藥敷在她的傷口上。更讓她震驚的是,草棚外站著十幾個黑衣人,為首的正是在她記憶中見過的那個青銅面具人!
“別怕?!鞍r低聲道,“他們不會傷害你...至少現在不會?!?
“你...背叛了我們?“楊心怡虛弱地問。
阿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妹妹在他們手上。而且...影門的人也是被詛咒的受害者,就像守護者一族一樣。他們需要你的幫助?!?
面具人走進草棚,緩緩摘下面具——下面是一張布滿黑色紋路的臉,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蠕動,與楊心怡身上的紅色紋路驚人地相似,卻散發著邪惡的氣息。
“圣女大人?!懊婢呷说穆曇羯硢〈潭?,“歡迎回來。一千年前你詛咒了我們,現在是時候解除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