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盡的黑暗。
葉寒感覺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無之中，沒有上下左右之分，沒有時間流逝之感。偶爾，耳邊會傳來模糊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紗幔，聽不真切。
“脈象紊亂...心火過旺...“
“再施三針...百會、神庭、風府...“
“玄天印與魂印相沖...危險...“
這些零碎的話語如同水面的漣漪，轉瞬即逝。葉寒想要回應，卻發(fā)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更可怕的是，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存在，仿佛只剩下一縷意識在虛空中飄蕩。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點微光。那光芒起初如豆，漸漸擴大，最終化作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掛在虛無的天幕上。月光如水，溫柔地包裹著葉寒的意識，帶來一絲清涼。
“月...華...“
一個輕柔的女聲在月光中響起。葉寒心頭一震——這聲音如此熟悉，卻又陌生得令人心痛。
“是誰？“他在意識中呼喊。
月光流轉，漸漸凝聚成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她身著白衣，長發(fā)如瀑，面容隱在光暈中看不真切，但周身散發(fā)著令人心安的氣息。
“孩子...“女子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葉寒的臉，卻在即將接觸時停住了，“時候未到...你還不能留在這里...“
“你是誰？“葉寒急切地問，“是我母親嗎？“
女子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聲道：“記住...月華劍法...心月相應...玄玉雙生...“
她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月光也隨之暗淡。葉寒拼命想要抓住這最后的機會：“等等！告訴我你是誰！我父親在哪？玄天玉在什么地方？“
“北境...寒冰洞...“女子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小心...教主不是...“
話音未落，月光驟然消失，黑暗重新籠罩一切。葉寒感到一陣劇烈的墜落感，仿佛從萬丈高空直墜而下！
“??！“
他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他立即閉上了眼。喉嚨火辣辣的疼，全身像是被巨石碾過一般。
“葉寒！你醒了！“蘇映雪驚喜的聲音從身旁傳來，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孫前輩！無名先生！他醒了！“
葉寒嘗試再次睜眼，這次適應了光線。他發(fā)現自己躺在藥王谷百草堂的竹榻上，身上蓋著薄被。蘇映雪守在床邊，眼圈通紅，顯然多日未好好休息。
“水...“他艱難地擠出一個字。
蘇映雪連忙端來一碗溫水，小心地扶起他的頭讓他喝下。清涼的液體滋潤了干裂的喉嚨，葉寒長舒一口氣。
“我昏迷了多久？“
“七天七夜。“孫思邈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老神醫(yī)快步走到床前，為葉寒把脈，“能醒來就是萬幸。老朽真怕你魂游太虛，一去不返?！?
無名先生緊隨其后，臉上也帶著欣慰之色：“你小子命真硬，玄天教主的'魂印'都沒能要了你的命。“
葉寒下意識摸向額頭，觸到一個微微凸起的印記，頓時一陣刺痛傳來?；杳郧暗挠洃浫绯彼阌楷F——血手尊者的死、黑袍人的出現、那個可怕的印記...
“血煞陣...？“他虛弱地問。
“已經破了，“無名先生解釋道，“你昏迷后，我們找到了陣眼所在的老槐樹，將其連根摧毀。血手尊者已死，剩下的爪牙作鳥獸散?！?
葉寒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玄天教主...他說認識我父親...“
無名先生和孫思邈交換了一個眼神。蘇映雪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孫思邈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竹簡：“這是三日前聽風樓送來的密信，關于二十年前那場內亂的?！?
葉寒掙扎著想要坐起，蘇映雪連忙扶他靠在床頭。孫思邈展開竹簡，緩緩道來：
“二十年前，玄天教內部分裂為兩派——以教主為首的'血祭派'主張通過活人祭祀激發(fā)玄天血脈的力量；以葉明為首的'正統派'則認為應該遵循古法，通過修煉和玄天玉來提升血脈?！?
“葉明...“葉寒輕聲重復這個名字，心臟狂跳，“是我父親？“
無名先生點頭：“葉明，號'月華劍'，玄天教左護法，武功才智俱是上乘。他妻子月華夫人出身醫(yī)道世家，醫(yī)術精湛。二人本是玄天教中流砥柱，但因反對血祭，漸生嫌隙?！?
“后來呢？“蘇映雪追問。
“后來教主決定舉行一場大規(guī)模的血祭，需要九十九個玄天血脈者作為祭品?！皩O思邈繼續(xù)道，“葉明夫婦得知后，暗中救出了部分被囚禁的同族，其中包括許多孩童。事情敗露后，教主大怒，親自追殺?！?
竹簡上的記載到此為止，但葉寒已經明白了大概：“所以我父母帶著我和玄天玉逃了出來...“
“不錯，“無名先生接過話頭，“他們在逃亡途中將你托付給我，然后引開追兵。之后...就再沒人見過他們?！?
葉寒沉默良久，突然問道：“玄天教主是誰？他為何戴著面具？“
孫思邈搖頭：“這才是最大的謎團。聽風樓查了二十年，也沒能確定他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武功深不可測，尤其擅長精神控制之術。“
“魂印...“葉寒摸著自己的額頭，想起昏迷中看到的月光女子，“我在昏迷時見到了一個自稱'月華'的女子...她說'教主不是'...不是什么呢？“
三人面面相覷，都猜不透這話的含義。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一個藥童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師父！不好了！谷外來了一群黑衣人，正在攻擊百草大陣！“
無名先生臉色一變：“玄天教又來了？“
“不...“藥童搖頭，“他們自稱'幽冥宗'！“
“幽冥宗？！“孫思邈大驚失色，“他們怎么會找到這里？“
葉寒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從兩位老者的反應來看，顯然來者不善。他強撐著想要下床：“我們必須...“
話未說完，一陣劇痛從額頭襲來，他眼前一黑，差點又暈過去。蘇映雪連忙扶住他：“別動！你現在的狀態(tài)連站都站不穩(wěn)！“
孫思邈迅速取出銀針，在葉寒頭上幾處穴位施針：“魂印不穩(wěn)，強行催動內力會導致神魂俱滅！“
無名先生已經拔劍在手：“我去看看情況。孫前輩，你保護好他們。“
老神醫(yī)點頭，又從藥柜中取出幾個瓷瓶交給蘇映雪：“這是'定魂丹'，每隔一個時辰給葉寒服一粒，千萬不能斷?！?
蘇映雪鄭重接過，小心收好。無名先生匆匆離去，孫思邈則繼續(xù)為葉寒施針穩(wěn)定傷勢。
外面的打斗聲越來越近，偶爾傳來幾聲慘叫。葉寒心急如焚，卻動彈不得，只能躺在床上干著急。
“幽冥宗是什么來頭？“他問。
孫思邈一邊施針一邊解釋：“一個隱世多年的邪道門派，擅長毒術和馭鬼之術。二十年前曾與玄天教有過沖突，后來突然銷聲匿跡。沒想到會在這時候出現...“
“他們?yōu)楹喂羲幫豕龋俊?
“老朽也不確定，“孫思邈眉頭緊鎖，“除非...“
“除非他們是沖著葉寒來的?！疤K映雪說出了孫思邈沒說完的話。
葉寒心頭一震：“玄天教主提到過幽冥淵...會不會與幽冥宗有關？“
孫思邈的銀針突然一頓：“這就說得通了！幽冥淵是幽冥宗的圣地，據說淵底藏有克制玄天血脈的'幽冥寒鐵'！“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硪宦暰揄懀麄€百草堂都震動了一下。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打斗聲，越來越近。
“不好！大陣被破了！“孫思邈臉色大變，迅速從藥柜暗格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圖塞給蘇映雪，“這是通往寒冰洞的路線圖，你們必須立刻離開！“
蘇映雪接過地圖：“我們一起走！“
“來不及了！“孫思邈搖頭，“老朽必須留下主持殘陣，為你們爭取時間。無名先生會帶你們從密道出谷?！?
話音剛落，房門被猛地撞開。無名先生滿身血跡地沖進來：“快走！幽冥宗來了三位長老，我們擋不住！“
孫思邈二話不說，推開藥柜后的暗門：“從這里直通后山清心池，池底有暗道出谷。記住，去寒冰洞找玄天玉，那是唯一的希望！“
無名先生一把背起葉寒，對蘇映雪喝道：“跟上！“
三人沖入暗門，身后傳來孫思邈的最后一句話：“活著回來！老朽等你們喝酒！“
暗門關閉的瞬間，葉寒看到數道黑影已經闖入百草堂，而孫思邈手持藥鋤，孤身迎敵...
暗道狹窄潮濕，無名先生背著葉寒疾行，蘇映雪緊隨其后。葉寒趴在無名先生背上，額頭魂印灼痛難忍，意識時斷時續(xù)。他隱約聽到身后遠處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孫思邈的怒喝，心中如刀絞般痛苦。
“孫前輩他...“
“別說話！“無名先生厲聲打斷，“保存體力！“
三人一路無言，在迷宮般的暗道中穿行。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一絲光亮。無名先生加快腳步，沖出暗道出口——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遠處山巒起伏。
“暫時安全了。“無名先生放下葉寒，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蘇映雪立刻為葉寒檢查傷勢，發(fā)現他額頭魂印處已經滲出絲絲血跡，觸目驚心。
“必須立刻處理！“她取出孫思邈給的定魂丹，喂葉寒服下。
無名先生從懷中取出一張簡易地圖：“我們現在在藥王谷西南二十里處。按孫前輩的指示，應該向北走，穿過青冥山脈，進入北境。“
葉寒勉強咽下丹藥，虛弱地問：“孫前輩...能脫身嗎？“
無名先生沉默片刻，才道：“孫思邈不是等閑之輩，藥王谷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完成他的囑托，找到玄天玉。“
葉寒知道這是安慰之詞。以孫思邈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幽冥宗，兇多吉少。他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比起心中的愧疚和憤怒，這點痛算什么？
“走吧，“他咬牙道，“不能辜負孫前輩的犧牲。“
蘇映雪攙扶他站起來：“你的狀態(tài)不適合趕路，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整?！?
無名先生點頭：“前面十里有個獵人小屋，是聽風樓的秘密聯絡點。我們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整，補充物資。“
三人向北方進發(fā)。葉寒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額頭魂印的灼痛與體內血脈的躁動讓他備受煎熬。但他咬牙堅持，不肯拖慢行程。
穿過竹林，是一片開闊的山坡。時值深秋，山坡上長滿了枯黃的野草，在風中搖曳。遠處，青冥山脈的雪峰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看！“蘇映雪突然指向天空。
一只通體雪白的鷹隼正在高空盤旋，似乎在追蹤他們的行蹤。
無名先生臉色一變：“雪影隼！幽冥宗的追蹤手段！我們被發(fā)現了！“
葉寒仰頭看著那只白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熟悉感。昏迷中那個月光女子的聲音再次在腦海中響起——“心月相應“...
鬼使神差地，他舉起手，對著天空的白鷹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拇指與小指相扣，其余三指伸直，形如新月。
令人震驚的一幕發(fā)生了——那只雪影隼突然發(fā)出一聲長鳴，俯沖而下，在三人頭頂盤旋一圈后，竟然落在了葉寒伸出的手臂上！
“這...“無名先生目瞪口呆。
蘇映雪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葉寒自己更是茫然，不明白為何會做出那個手勢，更不明白雪影隼為何如此馴服。
雪影隼銳利的眼睛盯著葉寒，突然張開嘴，吐出一小塊晶瑩的物體，落在葉寒掌心。
“這是...冰？“葉寒仔細查看，發(fā)現冰塊中竟然封著一片極小的玉片，上面刻著半個古怪的符文。
無名先生倒吸一口冷氣：“玄天玉的碎片！怎么會在這畜生體內？“
葉寒猛然想起月光女子的話——“玄玉雙生“。難道...
“它不是幽冥宗的，“他輕撫雪影隼的羽毛，“它是我母親派來的?！?
雪影隼似乎聽懂了，親昵地蹭了蹭葉寒的手指，然后突然振翅高飛，轉眼消失在北方天際。
“它去哪兒了？“蘇映雪問。
葉寒望著雪影隼消失的方向，堅定地說：“寒冰洞。它在為我們引路?！?
無名先生若有所思：“看來月華夫人早有安排。事不宜遲，我們跟上！“
葉寒小心收好那枚冰封的玉片，感到額頭魂印的灼痛似乎減輕了些許。他望向北方連綿的雪山，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無論前路多么艱險，他一定要找到玄天玉，揭開自己的身世之謎，為所有因他而犧牲的人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