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在成皋養好了箭傷,回到關中櫟陽安撫百姓,四日后返回廣武軍中。劉邦到櫟陽的目的顯然不只是安撫百姓,而是通過這個行為給自己做征兵廣告,漢軍兵源再次得以補充。
龍且被殺、田廣被俘,韓信破齊對項羽的打擊非常大,這意味著他的大后方出現了問題。同時,彭越又在梁地經常截斷楚軍糧道,導致楚軍雖在廣武圍困漢軍,但后方失守、糧道不穩,并非長久之計。而劉邦雖然被圍,但得益于蕭何在巴蜀的苦心經營,兵源和糧餉得以不斷補充,戰略上實則并不處于劣勢。此時劉邦心里還有一份牽掛,就是被項羽擄走作為人質的劉太公和呂雉。
項羽損將斷糧,又被韓信大兵壓境,在這樣的局勢下,劉邦看到了機會。于是派陸賈前去說服項羽,希望能迎回家人,但未能成功。隨后又令侯公,也就是姓侯的一位辯士,再次前往楚軍游說項羽,這次不但成功使呂公、呂雉被釋放,還與項羽達成協議,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鴻溝以西為漢,鴻溝以東歸楚。
項羽以劉邦家人為人質,是極大的政治資本,絕不可能輕易歸還,甚至連名士陸賈都無法說服項羽。就是這么一件難于登天的事兒,卻被名不見經傳的侯公辦成了,可想而知,這是一番多么精彩的辯詞。但遺憾的是,《漢書》《史記》都沒記錄候公到底說了什么,給后人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間。
一千年后,北宋著名詞人蘇軾寫了一篇《代侯公說項羽辭》,描述了侯公說服項羽的經過。
大概意思就是劉邦志在天下,不會因親人死活而改變,項羽雖然首先舉起反秦大旗,但數年征戰下來犯了不少錯誤,導致如今楚的優勢喪失殆盡,如果還不肯歸還呂公、呂雉,則會加重漢軍的仇恨,為劉邦再增加一條滅楚的理由,不如就此罷兵,共分天下。當朝史官都未記載的細節,被蘇軾在一千年后描繪的有聲有色,可信度應該不高,權當做后人的一種猜想吧。
蘇軾對細節的描寫可能只是一種合理的猜測,但對大局勢的分析是很值得參考的。巨鹿之戰使項羽的名望和實力都到達了頂峰,諸侯無不臣服。可是他目光短淺、用人失當,楚漢實力對比在短短幾年內發生了反轉。
雖然現在兩軍在廣武都是人困馬乏,無力再戰,但劉邦手握巴蜀、關中大后方,占據敖倉,韓信一路平定了代、趙、燕、齊,彭越不斷的騷擾楚軍補給線。如果繼續相持下去,漢軍的優勢會越來越明顯。此時是通過和平手段接回呂公、呂雉的最佳時機,如果項羽還是不肯,等劉邦實力恢復起來,必然會遭到更激烈的報復。以劉邦之堅決果敢和心狠手辣,是不可能因為兩個親人而放棄天下的。
九月,項羽如約放歸了太公和呂雉,漢軍將士大呼萬歲。侯公因此立下大功,被封為平國君。
鴻溝之約達成后,項羽罷兵東歸,劉邦也準備回到關中。這時,張良、陳平勸諫道:“如今漢已擁有天下之大半,諸侯也都依附于我們,而楚軍此時人困馬乏、缺少糧草,若不趁機消滅他們,就是養虎為患。”劉邦采納了他們的建議。
這就是所謂兵不厭詐,為了爭奪天下,可以撕毀已經達成的約定,盡管這非常不上臺面,但終究是幫助劉邦取得了天下。因為誰也不敢說,放項羽東歸之后,他又會在哪一天又卷土重來。正如杜牧的詩句,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漢五年十月,劉邦帶兵追擊項羽到陽夏南,準備與齊王韓信、魏國國相彭越的軍隊會師后,共同攻擊楚軍。但一直走到了固陵,還沒遇到這兩路大軍。楚軍趁機大敗漢軍,劉邦撤退,堅壁不出。
劉邦對此感到很郁悶,就問張良:“這些諸侯都不聽話,可咋辦呢?”這是劉邦的特點,遇到難題就問手下,這咋辦,那咋辦。好在劉邦帳下謀士如云,他自己也善于聽取建議。
張良說:“我們已經基本擊敗了楚軍,但還未對這些功臣進行分封,所以他們不來也覺得理所應當。如果大王能與功臣們共分天下,他們自然就會聽話。立韓信為齊王并非大王本意,韓信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而彭越攻下梁地,因為這里最初封給了魏豹,他只能做個相國,如今魏豹已死,大王卻未能盡早封他為王。建議大王最好把睢陽以北至谷城的地盤封給彭越,把陳以東至海邊的地盤封給韓信,韓信的家在楚地,也正合他的本意。如此,兩人就都為自己而戰,擊敗楚軍就很容易了。”劉邦聽從了陳平的建議,派使者前往韓信、彭越軍中傳達封王的命令。得到了劉邦的分封,兩人果然都帶著兵馬前來相助。
十一月,劉邦派堂兄弟劉賈南渡淮水進入楚地,圍困壽春。同時,漢軍還派人前往楚軍,成功的策反了大司馬周殷。周殷叛變原因至今未出現在任何史書記載中。陳平曾點名指出項羽的四大“骨鯁之臣”:亞父范增、鐘離眛、龍且以及周殷。由此可見,周殷官至楚軍大司馬,絕不是個小人物,說服周殷反叛肯定不是容易的事。
但周殷的叛變似乎非常干脆,因為他馬上就用舒縣的兵屠了六縣,還率領九江郡的楚兵配合英布屠了城父(fǔ),并隨劉賈與劉邦會師。這引起了后世的無限猜想,是不是項羽曾經嚴重的得罪過周殷,才導致他一有機會就頭也不回的叛離了楚。
歷史的真相我們已不得而知,但非常清楚的是,周殷的叛變對項羽是致命的。因為楚國的首都彭城北有韓信,西有彭越,兩人均接受了劉邦的分封,如今南部地區因周殷叛變也歸了漢軍,楚軍被壓縮在很小的一塊區域內,形勢岌岌可危。
項羽背約被劉邦指責為“項羽十罪“之首,還曾以此號召諸侯共同反楚,而如今自己卻故技重施。這背后依然是實力的保障,弱者才用盟約自保,而強者只靠實力說話。
所以,哪有什么絕對意義的正義之師,不過是斗爭者彼此的攻訐手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