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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殘箸遺蹤

  • 雪夜鑒
  • 墨珊珊
  • 4233字
  • 2025-06-19 22:26:59

醉仙樓“松濤閣”內的氣氛,在胡副指揮離開后,反而更加凝重。幾個賓客被趙捕頭安排到隔壁房間等候問話,仆役們也被暫時看管起來,只留下劉管家協助。蘇明溪并未離開,她安靜地站在雅間一角,仿佛一個不引人注目的旁觀者,但目光卻敏銳地跟隨著蕭硯和趙捕頭的動作。

趙捕頭此刻對蕭硯的態度明顯不同了。他指著張百萬的尸體:“青墨先生,您剛才提到的杏仁味,確是關鍵。此類劇毒發作極快,入口即倒。依您看,毒是如何下的?”

蕭硯沒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仔細查看張百萬的尸體,動作沉穩,目光專注,全然沒有普通書生面對死尸的恐懼或不適。他翻開張百萬緊握的右手——之前趙捕頭檢查過,并無異常。但蕭硯的指尖在張百萬的拇指指甲縫里輕輕刮了一下,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仔細察看。一絲極其微小的、近乎無色的粉末狀殘留,沾在了他的指尖。

“趙捕頭,請看。”蕭硯將指尖微微舉起,“死者右手拇指指甲縫內,有微量粉末殘留,無色,幾不可見。”

趙捕頭湊近細看,又用小鑷子小心地取了一點,放在白紙上觀察,果然有細微粉末。“這……這是何物?”

“暫時不明,需仔細查驗。”蕭硯搖頭,目光轉向張百萬面前的碗碟,“方才我注意到,死者面前的紅燒蹄髈幾乎吃盡,但盛放蹄髈的碟子邊緣,靠近死者右手的位置,有一小塊不太明顯的油漬指印,與死者左手習慣位置略有不同。”

他拿起那個碟子,對著光線調整角度。果然,在光滑的瓷釉邊緣,靠近張百萬座位右側的地方,有一個非常淡的、帶著油漬的拇指印痕,形狀清晰。而張百萬是個左撇子(蕭硯之前觀察他使用筷子確認的),他吃東西時,主要的油漬痕跡應該在碟子左側。

“有人動過這個碟子?在死者死后?”趙捕頭立刻警覺。

“未必是死后。”蕭硯放下碟子,目光掃過桌面,“也許是席間,有人……比如勸菜布菜時,不經意碰到?或者……”他走到張百萬的座位旁,模擬他倒下時的姿勢和方向。張百萬是向前撲倒在桌上的。“若是毒下在酒中,他飲下后痛苦倒地,手很可能打翻碗碟。但現場,除了他倒下的位置,其他碗碟雖有傾倒,但并無劇烈碰撞碎裂的痕跡,尤其是這個盛蹄髈的碟子,完好無損地放在原位。這與他突然劇痛倒地的情形,似乎……略有矛盾?”

趙捕頭眉頭緊鎖,順著蕭硯的思路:“您的意思是……毒,可能并非下在酒里?那酒杯中的殘留……”

“酒杯中無毒物異味,但有毒物可能無色無味,或者劑量極小殘留氣味被酒掩蓋。”蕭硯分析道,“但若毒下在其他地方,比如……菜里?”他目光掃過桌上琳瑯滿目的菜肴。

“小人方才也檢查過菜肴,尤其張員外動過的幾樣,并無明顯異常氣味或異物。”趙捕頭說道。

“毒未必在菜本身。”蕭硯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張百萬面前的那雙象牙筷子上。筷子前端沾著油膩和醬汁。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仔細觀察筷子的尖端和手握的部分,尤其是有雕花紋路的縫隙處。突然,他的目光在右手那支筷子的中段、一個不易察覺的雕花凹陷處停住了。

那里,有一點點極其微小的、濕潤的、帶著油脂的深色痕跡,不像是食物殘渣,更像是……某種膏狀物被涂抹后殘留的痕跡?而且位置隱蔽,若非刻意尋找,極難發現。

“趙捕頭,這里。”蕭硯將筷子遞過去,指向那個凹陷處。

趙捕頭湊近,用隨身攜帶的小銀針輕輕刮了一點殘留物,放在鼻下極其仔細地嗅聞,又沾了點清水化開一點觀察。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有極淡的苦味!與死者口鼻處殘留的氣味相似!這……這是毒?!”

雅間內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劉管家更是嚇得癱軟在地。

“毒……毒涂在筷子上?”趙捕頭震驚地看著那支看似普通的象牙筷,“這……這如何能做到?”

“并非不可能。”蕭硯的聲音依舊平靜,“若有人提前將劇毒之物調制成膏狀,在布菜或勸酒、甚至只是借故接觸筷子時,極其隱秘地涂抹在死者慣用筷子(左手筷)的特定位置。死者用此筷夾取油膩食物,油脂會溶解部分毒膏,粘附在食物上被吃下。毒物劑量精準的話,足以致命。而油膩食物本身的味道,足以掩蓋毒物的異味。同時,筷子上的殘留毒膏,在夾取食物和沾染油脂的過程中,大部分已被帶走或掩蓋,只留下極其微小的痕跡在縫隙里。”

這個推測大膽而縝密!趙捕頭聽得心頭劇震。他辦案多年,也見過各種下毒手法,但如此隱蔽陰毒的,實屬罕見!

“可是……”趙捕頭仍有疑問,“席間眾人皆在,誰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精準地將毒膏涂抹在張員外的筷子上而不被發現?”

“這就需要知道,席間有誰,在什么時間點,有機會單獨或近距離接觸過張員外的餐具了。”蕭硯的目光轉向門口,“尤其是……勸菜、布菜、或者……遞過東西的人。”

他的話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蘇明溪那若有所思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轉向了那個一直跪在地上、負責倒酒布菜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感受到無數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趙捕頭那陡然變得銳利的眼神,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奴婢沒有下毒!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涕淚橫流,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把她帶下去,仔細問話!”趙捕頭沉聲命令手下。兩個差役立刻上前將哭嚎的丫鬟拖了出去。

“還有當時在座的賓客,都需要重新詳細詢問,尤其是張員外倒下前片刻的細節,誰靠近過他,誰動過桌上的東西,哪怕是最細微的動作。”蕭硯補充道。

趙捕頭連連點頭,此刻他已完全將蕭硯視作破案的關鍵人物:“青墨先生所言極是!我這就去安排!”他立刻吩咐手下將隔壁房間的賓客分開單獨問話,并派人去張府搜查,尋找可能殘留的毒物或相關物品。

雅間內暫時只剩下蕭硯、趙捕頭、蘇明溪和劉管家。

蕭硯的目光再次落回張百萬的尸體和那支致命的筷子上。毒下在筷子上……手法極其隱蔽老辣,絕非一個丫鬟能獨立完成。這背后,必定有更深的圖謀。張百萬一個商人,得罪了誰?他的死,是否與朝中某些勢力有關?這會是……一個偶然的事件,還是他重回大都后,命運拋出的第一根絲線?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窗邊,目光投向窗外繁華依舊的南城街道。懷中斷劍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此行的目的。這個看似偶然的富商暴斃案,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蕩開的漣漪之下,不知隱藏著怎樣的暗流。

而在他身后不遠處的蘇明溪,看著蕭硯沉靜專注的背影,清澈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光芒。這個看似落魄的書生,其敏銳的觀察、冷靜的分析和那份超乎尋常的沉穩,絕非尋常市井之輩所能擁有。他究竟是誰?

調查的網已經張開,關鍵的線索已經找到,涉案人員正在被盤問。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但蕭硯心中清楚,最關鍵的環節——下毒者的身份、動機、以及如何實施的細節,還隱藏在迷霧之中。而揭開這一切的關鍵證據或證詞,也許就在接下來的問詢或搜查之中。

第六章殘箸遺蹤

醉仙樓“松濤閣”內,死寂般的凝重幾乎令人窒息。趙捕頭死死盯著蕭硯手中那支象牙筷,筷身中段雕花凹陷處那點微不可察的深色痕跡,在他眼中如同淬毒的針尖。劇毒!竟藏匿于死者日日觸碰的食箸之中!

“封存證物!”趙捕頭的聲音因驚怒而微微發顫,“此箸,死者指甲縫中粉末,連同席間所有杯盤碗盞,悉數封存,火速移送刑部仵作房!涉案人等——丫鬟、仆役、賓客,分開關押,嚴加看守!”他雷厲風行,差役領命疾行。

盤問如抽絲剝繭。小丫鬟哭得幾近昏厥,賭咒發誓絕無歹心。當被逼問何人曾動過老爺的筷子,她抽噎著回憶:“……開席前……李管事……他說老爺這象牙箸是寶貝……用軟布擦拭過……”

“帶李德全!”趙捕頭眼中厲芒一閃。

干瘦精明的管事李德全被拖了上來,甫一進門便撲倒在地:“大人明鑒!小人忠心耿耿,只是見箸上有浮塵,順手拂拭,絕無他念啊!”

“順手拂拭?”趙捕頭冷笑逼近,“拂拭需拂至箸中雕花縫隙?那縫隙里的毒物,你作何解釋?”

“毒……毒物?!”李德全渾身劇震,面如死灰。話音未落,趙捕頭已如猛虎撲食,一把扣住其右腕,猛地將衣袖捋至肘上!小臂內側,赫然是幾道新鮮的、細長交錯的暗紅抓痕!

“這傷,從何而來?!”趙捕頭厲喝。

“樹……樹枝刮的……”李德全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樹枝?”一直沉默旁觀的蕭硯,此刻平靜開口,“李管事,你指甲縫中殘留的粘液,腥中帶苦,似是河豚鱗下之物?且聞劉管家言,張員外近日頗嗜河豚之鮮?”

“河豚?!”驚呼四起。

蕭硯的目光如寒潭:“古有載,河豚之毒,血、肝為甚,其毒無色,干研成粉,遇脂則緩釋,微有苦杏仁氣。中毒之狀,與張員外分毫不差。李管事,你臂上抓痕,可是剖解河豚時為其骨刺所傷?”

條分縷析,絲絲入扣。李德全的心理堤壩轟然崩塌,癱軟如泥:“……是……是有人逼我!那人……捏著小人死穴……說只要老爺‘意外’身故……便……”

“何人?!”趙捕頭一把揪起他衣領。

“蒙……蒙面……不……不知真名……”李德全語無倫次,“只……只說是為‘宮里’某位貴人……辦事……老爺……老爺新得的那批南洋‘猛火油’……不肯出讓……”他如同被抽去脊梁,癱軟下去。

“猛火油?!”趙捕頭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鐵青。他立刻命人將李德全枷鎖加身,嚴密封口,同時派出精干人手,一隊急赴張府搜查,另一隊則攜案情密報,火速呈送刑部與兵馬司更高層。

案情脈絡已然清晰。胡副指揮得知牽扯“宮中”,對蕭硯的態度復雜難言,只含糊道:“書生……倒也有幾分急智。”趙捕頭則鄭重抱拳:“青墨先生!今日若非先生慧眼如炬,洞穿迷霧,揪出元兇,此案必將沉冤難雪!趙某代南城兵馬司上下,深謝先生!日后若遇棘手懸案,還望先生不吝援手!”

喧囂漸歇,醉仙樓內一片狼藉。蕭硯悄然退出松濤閣,立于樓下漸暗的暮色中。華燈初上,他下意識按了按懷中干癟的錢袋。

“青墨先生。”清越之聲自身后傳來。

蕭硯轉身。漱玉軒的女掌柜蘇明溪立在幾步之外,晚霞余暉為她素雅的月白衣裙鍍上一層柔光。她正用一方素帕輕拭指尖。

“蘇掌柜。”

“今日醉仙樓風波,幸得先生明察秋毫,撥云見日。”蘇明溪語帶真誠謝意,目光落在蕭硯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觀先生神色,似尚未尋得下榻之所?”

蕭硯坦然:“初至京師,阮囊羞澀,正欲覓一價廉客舍。”

蘇明溪唇角微揚,笑意溫婉:“小店二樓倒有幾間清凈客房,本是備著招待往來清雅文士或存放些字畫古籍。若先生不嫌簡陋,可暫居于此。”

蕭硯微怔:“無功不受祿,房資……”

“先生言重了。”蘇明溪眸光流轉,“今日先生解圍之德,豈是區區房資可償?權作漱玉軒一點心意。況且……”她話鋒一轉,語氣自然輕快,“先生見聞廣博,明溪心向往之。若先生閑暇時,能撥冗與明溪品茗清談,或指點些市井律法、人情掌故,于明溪而言,便是抵過千金了。如此可好?”

蕭硯凝視眼前女子。沉默片刻。

“如此……叨擾蘇掌柜了。”蕭硯拱手。

“先生請隨我來。”蘇明溪莞爾,轉身引路,步履輕盈走向燈火闌珊的漱玉軒。蕭硯隨后,目光掃過她背影,又投向暮色四合、暗流涌動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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