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波麗那句關于綠蘿澆水的提醒，像一粒微塵落入死寂的冰湖，連漣漪都沒能激起，就被更大的寒流吞沒。真嗣甚至沒有停頓。敲門聲短促有力，砸在壓抑的公寓里。

門內一片死寂。

“葛城一尉！”真嗣的聲音穿透門板，帶著一種被**絕對理性**淬煉過的冷硬，壓過了疲憊的沙啞，“緊急事態！第七使徒來襲！代號：伊斯拉斐爾！”

沉默。但真嗣捕捉到一絲布料摩擦的窸窣，里面的人動了一下。

“情報來源高度可信！”他語速快而清晰，每個字都像冰錐，“形態：倒懸十字架！核心威脅：精神污染及絕對零度領域！代號‘圣歌’！預計抵達時間不明，但‘時間不多了’！”他復述了渚薰的原話，加重了最后幾個字。

幾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門鎖“咔噠”輕響。門拉開一條縫。

美里站在門后陰影里。只穿著皺巴巴的背心，頭發凌亂，臉上壓著枕頭印，眼下烏青濃重。酒精和悲傷混合的濃重氣味涌出。但她的眼睛……布滿血絲，里面燃燒著被強行喚醒的痛苦和一種極端清醒的火焰。

“倒懸十字……絕對零度……圣歌？”她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情報源？可信度？”目光銳利如刀，死死釘在真嗣臉上，屬于指揮官的責任感在強行回魂。

“來源不明，但描述精準。”真嗣不避她的審視，目光同樣銳利，“與……某種模糊預兆相符。”他謹慎地模糊了渚薰和自身記憶。

美里盯著他足有三秒，眼中風暴翻涌。最終，她猛地拉開了門。

“走！”一個字，斬釘截鐵。沒有廢話，沒有崩潰。她抓起椅背上皺巴巴的NERV制服外套，胡亂披上，大步沖出房間。

真嗣緊隨。路過客廳，眼角余光瞥見綾波麗依舊靜靜站在陽臺邊，手里捏著那個空塑料杯，紅色的眼眸似乎朝他們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

冰冷的電梯急速下降。只有機器嗡鳴和兩人沉重的呼吸。美里靠在金屬壁上，用力揉搓臉頰，驅趕宿醉眩暈和疲憊。深吸一口氣，再抬頭時，眼神已徹底切換為“葛城一尉”，盡管堅冰下裂痕猶在。

“初步判斷？”聲音恢復部分果斷，依舊沙啞。

“目標巨大，倒懸十字形態，有物理攻擊能力，但核心威脅是精神污染和低溫場域。”真嗣語速飛快，大腦在**絕對理性**下高速運轉，結合渚薰警告和記憶碎片，“‘圣歌’指精神攻擊方式，廣域、深度干擾甚至摧毀意識。絕對零度場域意味著常規武器無效，環境會迅速冰封，極大限制行動和后勤。”

他頓了一下：“加吉利爾損失未恢復。零號機重傷未修復，二號機駕駛員狀態不明，無法作戰。當前有效戰力僅初號機一臺。明日香狀態……是巨大隱患。”他沒明說精神污染對昏迷者的影響，但美里瞬間明白。

美里臉色更難看了，手指攥緊外套邊緣。“該死！”她低聲咒罵，“律子那邊進度？”

“不清楚。需立刻確認。”真嗣回答。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NERV地下冰冷的空氣混雜消毒水和機油味。刺耳的紅色警報燈已開始旋轉，將通道映成地獄回廊。刺耳合成女聲廣播重復：“檢測到高能量反應接近！預測路徑第三新東京市！全體人員，一級戰斗配置！重復，一級戰斗配置！”

指揮中心（Central Dogma）緊張到極點。巨大主屏幕上不再是城市地圖，而是雷達捕捉到的一個模糊的、散發極寒藍白光芒的巨大輪廓，正高速逼近第三新東京市。形態正如渚薰所言——倒懸的、散發不祥氣息的十字架！周圍空氣溫度讀數正以恐怖速度下降，屏幕上代表生命信號的光點，在它路徑附近成片熄滅！

“目標代號：伊斯拉斐爾！識別為第七使徒！預計接觸時間：1小時27分鐘！”伊吹瑪雅聲音帶著顫抖報告。

“能量讀數異常！偵測到強烈精神波輻射！頻率……無法解析！干擾等級……A+級！”青葉茂聲音充滿驚駭，“物理層面……目標周圍空間溫度急劇下降！核心區域……接近絕對零度？！”

“絕對零度？！”日向庚失聲驚呼。

技術員們的恐慌如同浪潮涌動。絕對零度！精神污染！物理和精神雙重絕殺！加吉利爾陰影未散，更恐怖的怪物降臨！

美里和真嗣沖進指揮中心。美里一把抓過通訊器，聲音如冰刃：“作戰部長葛城美里，接管指揮！各部門，報告當前狀況！”

“葛城一尉！”律子出現在主屏幕下方分屏上。同樣疲憊，眼神冷靜銳利，但透著一絲凝重。“零號機修復進度37%，關鍵傳動結構受損，無法作戰。二號機狀態完好，但駕駛員葛城式波·蘭格雷·明日香仍深度昏迷，生命體征微弱，同步測試……無反應。”律子聲音無起伏，但每個字都像重錘砸下。

僅剩初號機！

“EVA初號機狀態？”美里聲音繃緊。

“初號機機體狀態良好，上次戰斗損傷已修復。插入栓完成緊急灌注，隨時可出擊。”初號機整備班組回復。

“駕駛員碇真嗣已就位。”真嗣聲音在美里身后響起，清晰穩定。他上前一步，站到美里身側，目光銳利鎖定主屏幕上不斷放大的倒懸十字架。

所有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期盼，懷疑，更多的是深不見底的恐懼。這個剛經歷慘烈戰斗、同伴重傷的少年，能獨自面對這種怪物？

“作戰會議！”美里厲聲壓下心中動搖，“目標特性：精神污染、絕對零度場域！常規武器無效！我們需要方案！立刻！”

“物理層面，絕對零度意味著分子運動停止。”律子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冰冷邏輯，“任何依賴熱能或分子運動的武器、引擎、生命活動，在其核心領域內都會瞬間失效。AT力場理論上可隔絕低溫，但維持高強度AT力場需極高同步率和精神集中力，而在精神污染環境下……”她沒說下去。

“精神污染是首要威脅！”真嗣突然開口，聲音在嘈雜中異常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分析感，“‘圣歌’暗示攻擊可能廣域覆蓋、持續，甚至穿透物理屏障直接作用于駕駛員意識。明日香昏迷狀態極度脆弱，必須確保其醫療區域有最高級別精神防護屏蔽。同時，初號機插入栓內需加裝或強化精神過濾系統，否則接觸瞬間駕駛員就可能喪失作戰能力。”這是基于原劇情和渚薰警告的結論。

律子推了推眼鏡，分屏上微微點頭：“醫療中心已啟動最高規格精神防護力場發生器，能量優先供應。初號機插入栓的精神波過濾系統……有一個實驗性原型，未經驗證。立刻安排加裝，不能保證效果。”

“安裝它。”真嗣毫不猶豫。

“物理攻擊方面……”日向庚聲音絕望，“N2航空炸彈在絕對零度下引爆效果未知，但即使能引爆，沖擊波也可能在極端低溫下被‘凍結’或削弱……”

“常規武器無效。”真嗣再次打斷，思維在**絕對理性**下高速推演，“目標形態十字架，可能存在結構弱點。核心位置……根據能量讀數峰值和形態學分析，大概率位于十字架交匯點偏上。”他指著屏幕上移動的藍白光點核心。部分記憶，部分實時數據分析。

律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真嗣指的位置與她內部測算高度吻合。

“攻擊核心是唯一可能奏效方式。”真嗣繼續，語氣冷硬如鐵，“但必須突破絕對零度場域和精神污染雙重屏障。方案一：利用初號機高機動性，在目標展開絕對零度場域前，最高速度突進，零距離核心打擊。風險：時間窗口極短，突進過程完全暴露在精神污染下。”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恐怖低溫讀數，“方案二：尋找能在極端低溫下維持活性的特殊武器或能量載體，遠程狙擊。目前NERV武庫中……沒有。”

指揮中心陷入死寂。方案一近乎自殺，方案二無解。

“方案三呢？”美里緊盯著真嗣。

真嗣沉默一瞬，眼神深處數據流閃過。“方案三：利用使徒本身。絕對零度場域是武器，也可能是弱點。如能干擾或破壞其維持低溫的核心機制，場域會崩潰。同時，精神污染源與低溫核心很可能一體。最高效途徑，但如何做到？”他拋出了問題。

律子眉頭緊鎖：“干擾絕對零度場域生成……需理解其運作原理。我們一無所知！時間不夠逆向分析！”

絕望彌漫。

主屏幕上，伊斯拉斐爾的光點猛地閃爍，移動軌跡出現微小偏折。一股更刺骨的寒意仿佛透過屏幕傳來，指揮中心溫度驟降幾度！技術員們打了個寒顫。

“目標能量波動加劇！精神波輻射強度飆升！預測接觸時間提前！1小時05分鐘！”瑪雅聲音帶上了哭腔。

時間飛逝！死亡逼近！

“沒有完美方案！”美里猛地一拍控制臺，“砰”的一聲巨響！“初號機駕駛員碇真嗣！”

“是！”真嗣站得筆直。

“執行方案一！強行突進！核心打擊！”美里幾乎是吼出來的命令，“律子！精神過濾系統必須在出擊前完成加裝！瑪雅！計算目標抵達防御圈邊緣最精確時間和坐標！青葉！調集所有可用遠程火力，在初號機突進路徑上掩護射擊，哪怕干擾零點一秒！日向！確保所有冷卻系統滿負荷運轉，防止初號機接近過程被余波凍結！”

命令如狂風暴雨下達。指揮中心再次高速運轉，絕望壓制成瘋狂效率。

“明白！”真嗣聲音無波瀾。方案一，高風險，唯一可操作選擇。大腦開始高速預演突進路線、規避動作、核心打擊角度……

“真嗣！”美里突然喊住轉身的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沉重，“記住！給我活著回來！這是命令！”目光仿佛穿透甲板，看到醫療中心里無聲無息的紅發少女。

活著回來。

四字重若千鈞。對他的命令，也是她搖搖欲墜信念的支撐。

真嗣腳步微頓。沒回頭，只極輕微地點了下頭。冰冷理性計算生還概率低于30%。但靈魂深處，孟衛和碇真嗣的念頭在咆哮：活下去！帶著所有人！

他大步走向出擊通道，身后是美里死攥的拳頭和指揮中心的窒息忙碌。冰冷金屬通道向前延伸，盡頭是初號機巨大沉默的紫色身影。

即將踏入通往插入栓的升降平臺時，陰影處靜靜站著一個身影。

綾波麗。

白色緊身作戰服，身形單薄。藍色短發一絲不茍。手里沒拿塑料杯，只是安靜站著，紅色眼眸平靜看著真嗣走近。

真嗣腳步未停，目光掃過她。

兩人擦肩而過。無言語。

真嗣踏上升降平臺那一刻，綾波麗平直的聲音，如同設定好的程序提示音，在他身后清晰響起，穿透通道低沉的機械嗡鳴：

“綠蘿，”聲音毫無起伏，“需要水。每天一次。”

真嗣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直了百分之一秒。冰冷邏輯鏈條因這句完全不合時宜、荒謬到極點的話語出現微小卡頓。無數使徒攻擊模式、突進路徑、核心弱點的計算數據流中，強行擠入一個無關指令：澆水。

他背對綾波麗，沒回應。升降平臺緩緩上升，帶他進入初號機頭部張開的插入栓入口。

通道下方，綾波麗靜靜站著，仰頭看著真嗣身影消失在巨大紫色陰影里。紅色眼眸中，倒映著冰冷裝甲和旋轉的紅色警報燈光，一片沉寂。

插入栓內，熟悉的LCL溶液帶著咸腥鐵銹味涌入鼻腔。真嗣被固定進駕駛座。冰冷神經連接線刺入接口，帶來短暫不適酥麻。

“精神波過濾系統原型，安裝完畢。啟動測試……通過。效能未知，祝你好運，駕駛員碇真嗣。”律子冷靜聲音在通訊頻道響起。

“初號機，發射序列準備就緒！”控制臺確認。

“精神污染屏蔽力場，醫療中心區域，最大功率維持中！”另一頻道報告。

主屏幕上，倒懸十字架已清晰可見！懸浮天際線之上，散發毀滅性藍白光，所過之處云層凍結碎裂，大地覆上死亡冰霜！一股無形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冰冷波動，如同實質潮汐，以它為中心，向第三新東京市席卷而來！警報聲達最高峰！

“EVA初號機！目標第七使徒伊斯拉斐爾！”美里聲音在通訊頻道響起，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出擊！！！”

“了解。”

真嗣聲音冰冷如裝甲。深吸氣，LCL涌入肺部。

視野瞬間被初號機巨大感官覆蓋。冰冷的紫色巨人，在巨大機械臂推動下，沿傾斜發射軌道，如同離弦之箭，射向那倒懸天際、散發無盡寒意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