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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初現(xiàn)之痕 澆水 低語與倒懸的十字

重癥監(jiān)護室的玻璃冰冷刺骨,印著真嗣模糊的倒影。里面,明日香像個被遺棄的精密玩偶,淹沒在管線和繃帶里,只有監(jiān)測儀屏幕上那根微弱跳動的綠線,證明她還頑固地抓著“存在”的尾巴。每一次微弱的峰值起伏,都像一根針扎在真嗣心口——是他親手把她推下去的。融合記憶里那個在插入栓中崩潰尖叫的紅發(fā)少女,與現(xiàn)實重疊,負罪感有了呼吸和心跳的重量。

**絕對理性**艱難地運轉(zhuǎn),將翻騰的情緒壓成冰冷的待辦事項:目標(biāo)生存狀態(tài)(穩(wěn)定/危重)。精神污染風(fēng)險評估(高/未知)。自身恢復(fù)進度(左肩撕裂傷愈合中,神經(jīng)痛殘余)。應(yīng)對預(yù)案:持續(xù)監(jiān)測,優(yōu)化身體機能,準(zhǔn)備應(yīng)對下一次使徒襲擊(根據(jù)模糊記憶,快了)。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zhuǎn)身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玻璃墻。身體的疲憊和左肩的鈍痛在行走中清晰可感,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荊棘上。

回到那間被死亡氣息浸透的公寓時,已是深夜(模擬的)。客廳里一片狼藉,空啤酒罐滾落在地,散發(fā)著頹廢的氣息。美里的房門緊閉,里面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悲傷透過門板彌漫出來。加持大概還在醫(yī)療中心守著。明日香的房門也關(guān)著,里面一片死寂。

真嗣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的房間。路過陽臺時,他的腳步頓住了。

慘淡的模擬月光下,陽臺欄桿上,那個簡陋的罐頭盒花盆還在。

但里面的景象,讓他疲憊的大腦停滯了一瞬。

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依舊無精打采地垂著葉子,邊緣卷曲發(fā)黃。然而,罐頭盒里的泥土……是濕的。新鮮的濕潤,在干燥的空氣中格外顯眼。幾顆細小的水珠還掛在葉片邊緣,在模擬的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

被澆過水了。

誰?

美里?不可能,她現(xiàn)在恐怕連自己都顧不上。

加持?更不可能,他寸步不離醫(yī)療中心。

只有……

綾波麗。

真嗣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隔壁那扇緊閉的房門。門縫下透著一線微弱的光。她沒睡?還是剛回來?

他推開自己的房門,反手關(guān)上。冰冷的金屬鎖舌“咔噠”一聲,隔絕了外面頹敗的世界。房間里沒開燈,只有窗外虛假的星光透進來,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藥膏混合的微涼氣味。

他沒力氣開燈,也沒力氣坐下。后背抵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板上。身體的重量壓下來,左肩的傷處傳來一陣清晰的抗議。他閉上眼,將額頭抵在并攏的膝蓋上。冰冷的訓(xùn)練服布料貼著皮膚。

累。

深入骨髓的累。

身體像被掏空,精神像繃到極限的弦,隨時會斷裂。

監(jiān)護室里那根微弱的心跳線,罐頭盒里濕潤的泥土,綾波麗那無法理解的行為……無數(shù)碎片在疲憊的腦海里旋轉(zhuǎn)、碰撞,發(fā)出混亂的噪音。

**絕對理性**的冰層在巨大的身心消耗下變得稀薄。冰冷的指令試圖維持秩序:“休息。恢復(fù)體力為第一優(yōu)先級。”但那些被壓抑的情緒——負罪、焦慮、對未知使徒的恐懼、對綾波麗行為的困惑——如同冰層下的暗流,瘋狂地涌動、沖擊。

他用力地、無聲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翻騰的東西都壓回心底的深淵。但這一次,那冰冷的堤壩似乎沒那么堅固了。

***

第二天清晨,真嗣在左肩熟悉的鈍痛中醒來。天幕剛切換成模擬的灰白晨光。他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恢復(fù)力確實在增強,撕裂的傷口傳來愈合的麻癢感,但神經(jīng)的疲憊感依舊頑固。

他走出房間。客廳依舊一片狼藉,死氣沉沉。美里的房門依舊緊閉。他習(xí)慣性地走向陽臺。

罐頭盒里的泥土依舊是濕潤的。綠蘿那幾片發(fā)黃的葉子邊緣,似乎……比昨天舒展了那么一點點?也許是錯覺。但在慘淡的光線下,那點微弱的綠色,似乎真的多了一丁點生機。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冰冷的邏輯試圖解析:澆水行為證明她對植物“存活”存在概念性認知?威脅等級……待觀察。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極其輕微的開門聲。

真嗣沒有回頭。感知已鎖定來源:綾波麗的房門。

腳步聲很輕,停在了他身后不遠處。依舊是那種雨后森林般的、極淡的干凈氣息。

真嗣緩緩轉(zhuǎn)過身。

綾波麗站在幾步外。她穿著干凈的白色連體實驗服,赤著腳。晨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影。藍色的短發(fā)有些蓬松,幾縷不聽話地翹著,像是剛睡醒。她的目光沒有看真嗣,而是越過他,落在陽臺欄桿上那個罐頭盒上。紅色的眼眸里,不再是純粹的虛無,似乎多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專注?像是看著一個未完成的實驗。

她手里拿著一個……塑料杯?

就是那種醫(yī)療中心隨處可見的、一次性飲水杯。里面裝著半杯清水。

她走到陽臺邊,動作很輕。沒有看真嗣,仿佛他只是背景的一部分。她微微踮起腳(罐頭盒對她來說有點高),小心翼翼地將塑料杯里的清水,慢慢地、均勻地澆在罐頭盒的泥土上。動作有些笨拙,水珠濺出來幾滴,落在她蒼白的腳背上。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專注地看著水流滲入泥土,看著那幾片蔫蔫的葉子。

澆完水,她放下塑料杯。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靜靜地站在那里,低頭看著罐頭盒里的綠蘿。晨風(fēng)吹拂著她藍色的發(fā)絲和寬大的衣角。像一個在神龕前默默祈禱的、沒有靈魂的信徒。

真嗣站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冰冷的分析引擎在無聲運轉(zhuǎn):行為重復(fù)(澆水)。動機不明。威脅性:低(無攻擊性)。數(shù)據(jù)價值:高(證明其行為存在模式,且與環(huán)境變量——綠蘿狀態(tài)——可能存在關(guān)聯(lián))。

他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看著她腳背上那幾滴晶瑩的水珠。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感覺在冰冷的邏輯廢墟里滋生。荒謬?困惑?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觸動?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如同清泉般,悄然流淌進這片凝固的晨光里。

“生命總是很頑強呢,即使在最貧瘠的土壤里。”

渚薰。

他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公寓門口,斜倚著門框。銀白的短發(fā)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紫水晶般的眼眸帶著洞悉一切的悲憫,靜靜地看著陽臺邊的兩人。他的目光掃過罐頭盒里那點微弱的綠色,又落在綾波麗專注的側(cè)臉上,最后停留在真嗣那雙充滿了疲憊、警惕和不易察覺困惑的眼睛上。

“真嗣君,”渚薰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你看到了嗎?那份想要‘存在’下去的努力?”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綠蘿上,又仿佛穿透了綠蘿,落在了監(jiān)護室里那個無聲無息的紅發(fā)少女身上,也落在了綾波麗身上。

存在?

努力?

真嗣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撥動了一下。綠蘿在掙扎著活,明日香在生死線上掙扎,綾波麗在笨拙地澆水……這算是……努力存在?

綾波麗似乎終于察覺到了渚薰的存在。她緩緩轉(zhuǎn)過頭,紅色的眼眸看向門口的少年。眼神依舊平靜,但似乎少了一絲之前的空洞,多了一絲……極淡的探究?她看著渚薰,沒有說話。

渚薰對她露出一個溫暖如春陽的微笑:“即使是設(shè)定好的程序,也會在執(zhí)行過程中產(chǎn)生無法預(yù)料的變量呢。比如……‘愿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真嗣身上,紫眸深處流淌著復(fù)雜的情緒,“真嗣君,你內(nèi)心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愿望?

真嗣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冰冷的邏輯瞬間給出了無數(shù)答案:活下去。保護重要的人。阻止悲劇。摧毀SEELE和碇源堂的計劃……但這些宏大而冰冷的目標(biāo),在渚薰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

他內(nèi)心的愿望?

在最深的角落里,被冰封的、屬于“碇真嗣”的那部分靈魂在吶喊:不要被拋棄!想要被愛!想要一個……家?

而屬于“孟衛(wèi)”的那部分靈魂在嘶吼:改變這一切!彌補所有的遺憾!讓該死的人都活下去!

混亂而滾燙的愿望,如同巖漿,在**絕對理性**的冰層下奔涌,灼燒著他的理智。

“活下去。”真嗣最終開口,聲音嘶啞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讓所有人都……活下去。”這是他能給出的,最接近“愿望”的冰冷陳述。

渚薰看著他,紫水晶般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光芒,像是欣慰,又像是更深的悲哀。“活下去……很沉重的愿望呢。”他輕聲說,聲音如同嘆息,“但記住,真嗣君,愿望本身,也會成為荊棘的一部分。它會帶來疼痛,也會……帶來力量。”

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窗外那片被模擬晨光照亮的、冰冷的地下都市輪廓,語氣變得異常凝重。

“新的風(fēng)暴正在聚集。我能感覺到……‘它’的靠近。比加吉利爾更冰冷,更……充滿‘審判’的氣息。”渚薰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預(yù)言般的肅穆,“第七使徒……伊斯拉斐爾。它的形態(tài)……如同倒懸的十字,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寒潮和……凈化一切的‘圣歌’。”

第七使徒!伊斯拉斐爾!

融合的記憶碎片瞬間激活!那個如同巨大倒懸十字架、擁有恐怖精神污染和絕對零度領(lǐng)域的恐怖存在!它來了!比模糊記憶中的時間……提前了太多!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竄上真嗣的脊椎!加吉利爾的炮擊還在身體里殘留著幻痛,明日香生死未卜,零號機重傷未愈……伊斯拉斐爾?!那個在原劇情中幾乎讓所有人精神崩潰的怪物?!

“倒懸的十字……寒潮……圣歌……”真嗣喃喃重復(fù)著,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左肩的鈍痛和身體的疲憊被巨大的危機感瞬間驅(qū)散!**絕對理性**的狀態(tài)瞬間飆升至極限!“情報來源?!攻擊模式具體數(shù)據(jù)?!預(yù)計抵達時間?!”

渚薰看著真嗣瞬間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緊繃模樣,紫眸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時間……不多了。”他的聲音很輕,卻重若千鈞,目光再次掃過陽臺上的罐頭盒和綠蘿,最后深深地看了真嗣一眼,“在寒潮降臨之前,試著……抓住你能抓住的‘溫度’吧,真嗣君。無論是荊棘里的綠意,還是……”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旁邊安靜站立的綾波麗,“……冰冷的容器里,那一絲微弱的心跳。”

說完,渚薰沒有再停留。他像一道無聲的影子,轉(zhuǎn)身離開了公寓。門輕輕合上,留下真嗣和綾波麗站在一片死寂的晨光里,以及那句如同詛咒般的預(yù)言在空氣中回蕩。

第七使徒。

伊斯拉斐爾。

倒懸的十字。

凍結(jié)靈魂的寒潮。

凈化一切的“圣歌”。

真嗣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冰冷的危機感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瞬間澆滅了所有疲憊和雜念!渚薰的情報來源成謎,但關(guān)于使徒的描述精準(zhǔn)得可怕!他沒有時間困惑了!

他必須立刻行動!

收集情報!

評估戰(zhàn)力!

制定預(yù)案!

零號機的修復(fù)必須加速!明日香的狀況……綾波麗那詭異的100%同步能否復(fù)現(xiàn)?還有美里……她必須振作!

他轉(zhuǎn)身,大步走向美里的房門!腳步沉重而決絕!不能再等了!風(fēng)暴將至!

就在他準(zhǔn)備敲門時——

“碇真嗣。”

一個平直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真嗣動作頓住,猛地回頭。

綾波麗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她手里還拿著那個空的一次性塑料杯。紅色的眼眸平靜地看著他,里面似乎沒有了之前的探究,只剩下一種純粹的、近乎命令式的……陳述?

“綠蘿,”她抬起手,指了指陽臺的方向,聲音毫無波瀾,“需要水。每天一次。”

真嗣看著她,看著她那雙倒映著自己緊繃面容的紅色眼眸,看著她手中那個廉價的塑料杯,還有那句突兀的、關(guān)于綠蘿澆水的“指令”。

在第七使徒的恐怖陰影下,在明日香生死未卜的煎熬中,在即將敲響美里房門的緊迫關(guān)頭……

這句關(guān)于一盆廉價綠蘿的、平淡無奇的提醒,像一個巨大的、荒誕的休止符,硬生生按在了真嗣即將爆發(fā)的行動鏈條上。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冰冷的邏輯在巨大的荒謬感面前徹底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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