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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暗影潛行,雙面殺機

夜色像團化不開的墨,裹著十八個裹著灰布軍大衣的身影。

寒風卷著雪粒在空中打旋,偶爾掠過枯枝發出尖銳的嘶鳴,仿佛某種不祥的預兆。

林晚照走在隊伍最前,靴底碾過殘雪發出細碎的“咯吱”聲——這是她特意讓隊員們在鞋底纏了麻繩的效果,能混淆腳步輕重,偽裝成軍閥部隊里那些穿軟底布鞋的護兵。

每一步都沉穩有力,像是踩進凍土,腳底傳來的微顫讓她更加警覺。

顧野落在她右側半步,狼一樣的眼睛始終掃過兩側山包。

他腰間別著從偽軍手里繳來的盒子炮,槍柄磨得發亮,那是他方才在山神廟前親手擦的。

金屬的涼意透過手套傳來,他下意識地摩挲著槍柄上的刻痕,那是他在無數個夜晚獨自擦拭時留下的痕跡。

“還有三百米。”他壓低聲音,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隨即被風吹散,“二狗子的哨塔該換崗了。”

林晚照摸了摸口袋里的狗牙,觸感比體溫更暖些。

那顆犬齒表面微微泛黃,邊緣卻依舊鋒利,像是藏著某種記憶。

她記得顧野塞給她時,指腹蹭過她虎口的薄繭——那是長期握槍磨出的,和她養父當年教她打靶時掌心的繭子一個位置。

那一刻,她甚至嗅到了一絲熟悉的硝煙味,混雜著松木燃燒后的清香。

“老李頭帶三個人去東邊玉米地。”她側頭,目光掃過隊伍最后那個佝僂的身影,“趙大勇跟我。”

老李頭縮了縮脖子,煙桿在袖筒里撞出輕響,像一聲細微的敲擊樂。

他應了聲“得嘞”,便帶著人貓腰往左側山坳挪,破棉襖下擺沾了雪,在夜色里像團移動的灰云,與背景完美融合。

趙大勇端著漢陽造的手在抖,不是冷,是激動——這是他第一次執行“主任務”,林姐說他“眼神穩”。

槍托上殘留的木刺硌著他的掌心,讓他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訓練,而是真正的戰斗。

“到了。”顧野突然停步,伸手拽住林晚照的衣袖。

布料摩擦的聲音清晰可聞,像是某種信號。

前方二十米處,兩座木哨塔像兩尊黑塔立在路口,探照燈的光束每隔半分鐘掃過地面,在雪地上割出慘白的痕跡,像刀鋒劃開黑夜。

林晚照數著光束移動的節奏,心跳和著探照燈“咔嗒”旋轉的聲響——三、二、一。

“上!”她低喝一聲,率先沖向左側哨塔。

顧野的盒子炮已經頂在右邊哨兵后頸,動作快得像撲兔的狼。

槍管貼著皮膚滑動,冰冷的金屬讓人起雞皮疙瘩。

左側哨塔里傳來“噗”的悶響,是趙大勇用槍托砸暈了哨兵——他記得林晚照說“別開槍,省子彈”。

那一瞬間,他能感受到手掌傳來的震動,甚至聽到骨頭輕微錯位的聲音。

林晚照踩著搖搖晃晃的木梯爬上哨塔,寒風灌進領口,凍得她后頸發疼。

煤油燈忽明忽暗,照亮攤開的軍用地圖。

她的手指在圖上劃過,突然頓住——標注“特需物資”的紅圈里,密密麻麻寫著“芥子氣”“路易氏劑”。

“顧野!”她聲音發顫,指甲幾乎掐進地圖里,“他們要——”

“噓。”顧野的手掌覆上她的嘴,體溫透過粗布手套傳來。

下方傳來皮靴踏雪的聲響,三個日軍憲兵正往哨塔走來,刺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反射出幽藍的光暈。

林晚照的心跳幾乎要撞破胸腔,她能聞到顧野身上的硝煙味混著松木香——那是他總往槍油里加的松針,說是“蓋蓋血銹味”。

“太君,換崗的。”顧野用帶著晉北口音的日語喊,手卻悄悄摸向腰間的匕首。

刃口冰涼,握在手中有種奇異的安心感。

林晚照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右側哨塔的哨兵正打著哈欠往這邊望。

她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狗牙掛墜,用力扔進雪堆。

“啪嗒”一聲,三個憲兵同時轉頭。

顧野的匕首幾乎是擦著林晚照的耳尖飛出去的。

空氣中有種金屬撕裂空間的震顫。

為首的憲兵悶哼一聲栽倒,另外兩個剛摸槍,趙大勇的漢陽造已經從哨塔窗口探出——“砰”“砰”,兩槍打在雪地上,驚得探照燈劇烈搖晃。

“撤!”林晚照拽起地圖塞進懷里,跳木梯時膝蓋撞在橫檔上,疼得她倒抽冷氣。

顧野接住她的腰,把人往懷里一帶,兩人滾進旁邊的排水溝。

泥水濺起,混合著腐草的氣息撲鼻而來。

趙大勇貓著腰跑過來,臉上沾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林姐,我看見王參謀了!”

“王參謀?”林晚照的瞳孔驟縮。

那是三個月前在縣城見過的國民軍情報官,當時他還拍著胸脯說“一定把彈藥送到”。

“穿的是日軍的黃呢子大衣!”趙大勇急得直搓手,“跟三個便衣在西邊草垛子后面說話,我聽見‘午夜’‘鴉眼’什么的——”

“不能打草驚蛇。”林晚照按住他肩膀,掌心能感覺到少年軍裝下突突的心跳,“你現在去東邊找老李頭,讓他把南線那座木橋拆了。記著,走田埂,別踩雪。”

趙大勇重重點頭,轉身時褲腳帶起一片雪霧,空氣中飄散著細小的冰晶。

林晚照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玉米地里,突然想起三天前這孩子還縮在破廟里發抖,子彈擦過耳朵就哭——現在他的背挺得像桿槍。

“走。”顧野扯了扯她的衣袖,目光掃過主建筑的青磚圍墻,“那間亮燈的屋,我數過,每十分鐘有巡邏隊。”

兩人貼著墻根移動,林晚照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磚縫里回響,像某種古老的低語。

主建筑的窗紙透出油燈的光,映出兩個晃動的影子——是巡邏隊。

顧野突然彎腰撿起塊石子,精準地砸向左側的銅鈴鐺。

“叮鈴”一聲,清脆如裂帛,兩個衛兵罵罵咧咧地跑過去。

林晚照趁機撬開窗閂,霉味混著墨香撲面而來。

桌上堆著一摞文件,最上面的日記本封皮鑲著銅扣,她翻開第一頁,鋼筆字力透紙背:“三月十七,林青山送來密報,日軍與軍統B組合謀,借‘清剿共黨’之名清洗抗日派……”

“晚照!”顧野的低吼從門外傳來。

林晚照抬頭,透過玻璃窗看見院門口突然亮起十幾盞馬燈,日軍的鋼盔在燈光下閃著冷光——增兵了。

“強攻?”顧野的拇指已經扣住扳機,眼里燃著狼一樣的火。

“沖出去才中了計。”林晚照合上日記本塞進懷里,“他們要封鎖的,是我們手里的東西。”她指了指自己心口,“趙大勇帶著毒氣彈地圖先走了,現在需要引開主力。”

“怎么引?”

“你還記得山神廟后的老鴉樹嗎?”林晚照扯下腰間的手榴彈,“我在樹杈上綁了塊紅布,他們以為那是聯絡信號——”

“聰明。”顧野突然笑了,露出白牙,“我去引東邊的,你走密道。”他指了指墻角的青磚,“剛才看見洞口,能通到后山。”

密道里潮得能擰出水,林晚照的靴底直打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苔蘚上。

身后傳來日軍的喊叫聲,越來越近。

顧野走在前面,用匕首撬著石壁探路,刀尖撞在石頭上迸出火星,照亮了他緊繃的側臉。

“顧野。”林晚照的聲音突然輕得像嘆息,“如果我真是孤兒……”她摸出貼在心口的懷表,表殼上的劃痕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那這東西,為什么能帶我到這里?”

顧野的腳步頓住。

他轉身,借著遠處傳來的火光,林晚照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情緒——不是疑惑,是疼。

他伸手把她往身后一帶,盒子炮的槍口對準密道深處:“等出去了,我陪你找答案。”

腳步聲越來越近,林晚照甚至能聽見日軍刺刀刮過石壁的聲響,金屬與巖石摩擦的尖銳聲音讓她脊背發涼。

就在她以為要背水一戰時,密道盡頭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吆喝:“都把槍放下!老子是李得貴,帶你們找活路!”

是老李頭!

林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扒著顧野的肩膀往前看,火光里,老李頭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可當他走近,林晚照突然覺得哪里不對——他腰間別著的煙桿沒變,煙袋鍋子沒變,連帽檐下的白發都沒變,可那截拴煙袋的紅繩上,多了枚暗紅色的徽章,在火光里像滴凝固的血。

“晚照啊,”老李頭的聲音還是那么啞,“可算找到你們了。”他伸手要拉她,林晚照卻后退半步,目光死死鎖在那枚徽章上。

密道外的喊殺聲突然近了,顧野的槍始終沒放下。

老李頭的手懸在半空,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滅,映得那枚徽章忽紅忽暗。

林晚照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任何槍聲都響——這是她第一次,對老李頭的“老”,生出了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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