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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謊言編織的囚籠

冰冷的夜風像帶著倒刺的鞭子,抽打著工棚薄薄的鐵皮頂棚,發出嗚咽般的呻吟。李小沐蜷縮在散發著濃重霉味和汗臭味的木板通鋪最角落,那部屏幕碎裂的二手手機,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硌在他掌心,殘留著丫頭最后那絕望嗚咽的余溫。

窗外,是異鄉城市冰冷而陌生的霓虹。紅的、綠的、藍的,光怪陸離地閃爍著,透過污濁的塑料布縫隙,在他慘白的臉上投下變幻的光斑。它們那么亮,那么近,卻又那么遙不可及,像另一個世界的光,永遠照不進這充斥著鐵銹、水泥和廉價煙草氣息的囚籠。

大個子工友血肉模糊、從十幾米高的廣告牌上像破麻袋般墜落的畫面,毫無征兆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閃回、定格、放大。

**“咔嚓!”——那是骨頭斷裂的脆響。*

**“噗嗤!”——那是身體砸在冰冷水泥地上的悶響。*

**地上蜿蜒擴散的、濃稠得化不開的暗紅色……*

**工友們驚恐的尖叫,包工頭氣急敗壞的咒罵……*

**最后,是蓋在尸體上那塊臟兮兮的、印著“XX建材”字樣的白布……*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真切、如此冰冷地纏繞著他,鉆進他的毛孔,滲入他的骨髓。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清晨或黃昏,從某個同樣冰冷的腳手架上摔下來,變成一灘模糊的血肉,然后被一張同樣廉價的白布潦草地蓋住,像清理垃圾一樣被拖走?留給家人的,除了悲痛,或許只有一筆微薄的、甚至可能被克扣的賠償金。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盤踞在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緊接著,丫頭那壓抑的啜泣聲又在耳邊響起,與工友墜亡的畫面詭異地交織、重疊。

“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你跟那個混混…接吻了?是不是?”

他嘶啞的質問,此刻回想起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不僅刺向丫頭,更在他自己的心上反復剜割。他恨自己的猜忌,恨自己的卑微!他憑什么質問?他一個在死亡線上掙扎的泥腿子,憑什么要求那個正在走向“體面”未來的、如梔子花般純凈的女孩,為他守身如玉?

“體面…出路…”丫頭父母當初在陽光下那看似無心、卻字字千鈞的對話,此刻如同魔咒般在腦海里轟鳴。他們談論著“衛校”、“護士”、“醫生”,談論著女兒光明的未來規劃。而他自己呢?口袋里永遠掏不出幾張像樣的鈔票,身上永遠洗不掉的汗味和塵土味,未來是望不到頭的鋼筋水泥和可能隨時降臨的死亡威脅。

**巨大的、無力的自卑感,混合著對自身命運的恐懼和對丫頭未來的絕望,像粘稠的瀝青,將他死死地困住,拖向窒息的黑洞。**

一個瘋狂而扭曲的念頭,在極致的痛苦和黑暗中滋生、膨脹,最終占據了所有理智的廢墟:

“放手吧,李小沐!”

“你給不了她未來!你連自己的命都攥在別人手里!”

“你活著,就是她的拖累,你的‘農民工’身份就是她‘體面’人生最大的污點!”

“如果…如果我也‘臟’了呢?”

“如果讓她徹底死心,讓她恨我入骨,讓她覺得我爛泥扶不上墻,根本不值得留戀…她是不是就能放下包袱,去擁抱那個沒有你的、卻‘體面’安穩的未來?”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神圣感”,一種扭曲的“自我犧牲”的悲壯。他病態地認為,這是唯一能“保護”她的方式——用最丑陋的方式,親手摧毀她心中關于“小沐”的所有美好幻象,將她推向“光明”,哪怕自己永遠沉淪在地獄。

**“臟…對!只要我也‘臟’了,她就解脫了!”**這個念頭像毒藤,死死纏繞住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他猛地坐起身,動作大得驚醒了旁邊熟睡的工友,引來幾聲不滿的嘟囔。他不管不顧,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攥著那冰冷的手機。屏幕碎裂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蛛網,也像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他顫抖著,用汗濕的手指解鎖屏幕,找到那個刻在骨髓里的名字。撥號鍵按下去,指尖冰涼,心臟卻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胸膛。

“嘟…嘟…嘟…”每一聲等待音,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屏住呼吸,感覺肺部像被水泥封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

終于,電話被接起。

“喂?”是丫頭的聲音。沙啞、疲憊,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剛剛哭過一場。僅僅是這一個音節,就瞬間擊潰了李小沐辛苦構筑的所有心理防線,幾乎讓他脫口而出的謊言變成哽咽的懺悔。

不!不能心軟!為了她!為了她的未來!

他猛地咬住下唇,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腔彌漫開來,劇痛讓他混亂的頭腦獲得了一絲殘忍的清醒。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喉嚨里翻滾的嗚咽和淚水死死壓下去,強迫自己的聲音變得冰冷、生硬,如同生銹的鐵片刮過水泥地。

“丫頭…”他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我們…分手吧。”

電話那頭是瞬間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連電流聲都消失了。李小沐能想象到丫頭瞬間瞪大的、難以置信的雙眼,和驟然失去血色的臉。

他不敢停頓,不敢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怕自己會崩潰。他必須把最致命的毒箭,用最快的速度射出去:

“我…我對不起你。”每一個字都像從心口剜肉。

“上次…跟工友去…去那種地方洗澡…”他艱難地吐出這個設定好的地點,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有個女的…很主動…”他閉上眼,眼前閃過的是大個子墜亡時那片刺目的血紅,他需要借助這強烈的視覺沖擊來維持謊言。

“我…我沒忍住…”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睡了。”最后兩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如同兩柄重錘,狠狠砸碎了他和丫頭之間所有美好的過往,也砸碎了他自己最后一點尊嚴。

說完這致命的謊言,李小沐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渾身脫虛地靠在冰冷油膩的墻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冰冷的汗珠,后背的衣服也濕透了,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他死死捂住嘴巴,胃部劇烈地痙攣著,一股酸水直沖喉嚨,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他在等待,等待著預料中的雷霆風暴——丫頭的崩潰哭喊、撕心裂肺的咒罵、或者直接把電話砸掉的忙音。

然而,電話那頭,只有一片死寂。

絕對的、真空般的死寂。

時間仿佛凝固了。李小沐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和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他以為信號中斷,或者丫頭已經暈過去的時候……

聽筒里,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仿佛來自九幽地府的冷笑。

那笑聲短促、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卻蘊含著足以凍結靈魂的絕望和……一絲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釋然?

“呵…”

緊接著,丫頭的聲音響起,不再是之前的沙啞疲憊,而是一種空洞到極致的、仿佛靈魂被抽離軀殼的飄忽:

“李小沐…你終于…也‘臟’了?”

那“臟”字,被她咬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刻骨的嘲諷。

然后,那空洞的聲音里,竟透出一種讓人心膽俱裂的平靜:

“這樣…我們是不是就…‘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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