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洶涌的質疑和敵意，陳時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

他甚至微微揚起嘴角，往前踏出一步，冰冷的目光讓前面幾個吵嚷得最大聲的漢子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嘈雜聲漸漸小了下去。

“規矩？”陳時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你們不服，覺得他不該將寨主之位給我這個外人？”

他環視一周，目光最后定格在莫問身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深沉：

“那好，就讓你們莫寨主親自示下。

若他同意，他的在天之靈，便會降下一道雷霆。”

他說著，抬手指向校場中央那根孤零零的木樁，“雷霆會正正劈中那根木樁，算是他對眾兄弟最后的囑托?！?

這話更是匪夷所思！

向天請愿？降下雷霆？這是在戲耍他們嗎？

哄笑聲和更大聲的嘲諷幾乎要再次響起。

陳時不再言語，他無視所有質疑的目光，閉目凝神。

心思沉靜下去，一絲草木之炁在體內悄然流轉。

他伸出戴著戒指的手，掌心微微朝向那根木樁。

念頭催動之下，戒面上，那猙獰的狼頭圖案極快地閃過一層微不可查的紫暈，仿佛活過來一般貪婪地汲取著力量。

瞬間——

“刺啦?。。　?

毫無征兆！一聲足以撕裂耳膜的炸雷在清朗的晴空中陡然爆響！

聲音極大，震得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抽！

緊接著，一道刺目的、帶著明顯紫色光暈的粗大電光，如同一條狂暴的紫色巨蟒，帶著毀滅的氣息，自云霄精準無比地垂直轟落！

目標，正是校場中央那根孤零零的木樁！

轟??！

巨響震耳欲聾，地面都為之微顫！

劇烈的閃光讓所有人眼前一片白茫，下一秒，刺鼻的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

當光芒散去，人們驚魂未定地揉著眼睛，勉強看向那木樁時——

那根一人合抱粗的實心硬木樁，竟裂出一條大縫！里面是被雷擊灼燒后的黑炭。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飛云寨！

所有剛剛還在叫囂、質疑、嘲笑的臉，此刻只剩下蒼白、驚恐和茫然。

真的！

竟然真的有雷落下！

他們眼睛瞪得溜圓，嘴巴無意識地張著，看著那焦黑的木樁，再看看陳時，最后又望回那木樁。

幾個站在前排的漢子，腿一軟，“撲通”跌坐在地，嘴上念叨著：

“莫老大真的同意了！”

“莫爺真的應了！”

陳時緩緩放下手，面色平靜依舊，仿佛那毀天滅地的雷霆與他毫無關系。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校場中央徹底失聲的眾人。

天地間，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而剛才那天罰般的雷霆，卻是清晰地烙印在了每一個人的腦海中。

就連莫問口中也喃喃著：“爹答應了?！?

至此，

山寨主位，再無人敢有異議。

......

飛云寨，聚義堂，

陳時坐在主位上，山寨里的眾匪站成一團，

“寨主的位子，定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每個人都聽清，像山石落地，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人群里有人咽了口唾沫。

陳時頓了頓，接著說，

“莫寨主死了，馮黑虎也死了，飛云寨再當山匪，沒出路！被人剿殺是遲早的事！”

這話像石子投進死水，激起一絲漣漪。幾個人抬起了頭，眼神里是茫然。

“那我們能干啥？”人群中，一個漢子忍不住問出聲，聲音干澀，“除了攔路打劫、守著這窮山頭，我們還會干啥？”

陳時看向對方，眼神堅定：“學正經手藝，干正經行當！”

“啥行當？”又一個年輕點的青壯問道，他覺得新寨主說話跟打啞謎似的，聽得人著急。

“鏢局。”

陳時吐出兩個字，這是他在接手山寨的那一刻就想到的門路。

“鏢局？”

人群嗡的一下炸開了小鍋，

“走鏢？那可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給那些商賈老爺當護院？”

“說得輕巧！”

“就是！哪來的銀子？哪來的門路？誰來信我們？老子覺著還是守著山頭收過路錢實在！”

陳時目光掃過諸人，冷聲道：

“誰覺得守山實在，覺得殺人放火舒服自在，現在就可以走，我不攔著。”

他話音落下，那些心里不安分、或者覺得打劫痛快的，都感到了壓力。

聚義堂里驟然靜了下來。

這時，站在陳時身邊的莫問往前走了一步。

他個子小小的，但聲音很堅定：

“我覺得寨主說得對！

我爹，他一直就不想干殺人放火的勾當。

開鏢局，是條活路，是條正路！我跟著寨主干！”

幾個原本忠心于莫大川的老弟兄互相看了看，領頭那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張猛，第一個站出來，朝陳時抱拳：

“我張猛認這個理！跟著寨主，開鏢局！”

他心想，老寨主想做個好人，現在有機會，總比繼續當賊強。

有張猛帶頭，其他幾個老弟兄也紛紛應和：

“對！聽寨主的！”

那些搖擺不定的看到這陣勢，也只好跟著點頭，，畢竟新寨主能引來天雷，實在惹不起。

陳時看著眾人的反應，大多數人是茫然的服從，他心里知道，這只是第一步。

“行。”陳時點點頭，“那就定了。”

“第一步，清理山寨，收拾停當，死人、叛徒的東西，該燒燒，該埋埋，破的地方，能修就修。”

“第二步，清查寨里現有的銀錢、家當，一筆一筆記清楚?！?

“至于鏢局怎么開起來，我自有章程！”

“是，寨主！”

依舊是張猛帶頭附和。

陳時又看向莫問：

“你熟悉寨里的人，誰老實本分，誰只會蠻干，誰以前押送過東西，列個單子給我。”

他想盡快掌握手下人的底細。

“明白，寨主！”

莫問用力點頭，

心里有些別樣，不知為何，他感覺像是父親交代他做事一樣，很安心！

“散了，干活去?！?

陳時揮了下手，眾人散去。

隨后，他對莫問說道：

“莫問，你帶我去找下劉醫師?！?

莫問一怔，點了點頭。

......

夏蟬聒噪，寨子臨時藥廬門窗半敞，空氣里浮著干草藥的苦味。

一個佝僂著身影的老者正耷著眼皮坐在竹凳上搗藥，木臼發出單調的嗵嗵聲。

聽到有人走近，他才慢悠悠抬頭。

只是看清來人后，他手里的石杵“哐當”一聲掉進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