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熱氣仿佛凝滯了，蟬鳴聲停了片刻，

下一秒，莫問突然彎腰，撿起了地上一個死去土匪掉落的刀。

那刀對他來說太重，他雙手吃力地拖著。

他沒有看陳時，也沒有再對著馮黑虎嘶吼，只是死死盯著這個殺父仇人，拖著刀，一步步，緩慢地向馮黑虎挪去。

陳時見狀，沒有阻攔，

而是眼眸一凝，雙臂揮動，

剎那間，十枚袖箭雷射而出，

咻！

噗！噗！噗......

馮黑虎感知到危險，身體卻跟不上，袖箭貫穿了他的四肢。

他身體一僵，行動頓失，手中的刀無力地掉落在地。

似乎終于感受到了死亡的降臨，

馮黑虎看著莫問，冷汗直流，并開口求饒道：

“你，你不能殺我！我是你的長輩！你這樣......啊！”

他后面的話沒能說出來，變成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因為莫問已經站定在他跟前。

少年雙手把那沉重的刀高高舉過頭頂，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只有一片冰冷的木然。

他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地上的馮黑虎砍了下去。

刀砍進血肉和骨頭的聲音很悶，連帶著血肉飛濺，像是在處理一塊放在案上的豬肉一般。

馮黑虎起初還在慘叫，聲音凄厲刺耳，但很快，那聲音就低沉下去，然后徹底沒了聲息。

而莫問喘著粗氣，力氣也耗盡了，

“哐當”一聲，刀掉在了地上。

陳時走了過去，抬起一只寬大的手掌，輕輕壓在莫問的肩頭。

“好了，”他的聲音不高，“這下，你爹在天上，總該能閉眼了?！?

莫問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只是用力點頭。

隨后，

陳時還未開口，其便再次撿起刀來，對著馮黑虎的脖頸砍過去。

因為力氣不大，只能像砍樹一樣慢慢切開。

不多時，馮黑虎的頭顱滾落在地，被他隨便拾了間衣裳包裹取來。

陳時看了看莫問，

見其小臉上無甚表情，只是開口吐出簡短的一句話：

“他的腦袋，有用?！?

聞言，

陳時嘴角向上輕輕一扯，眼睛微微瞇起閃過一抹異色。

......

太陽逐漸升起，陽光熱辣地照著通往飛云寨的山路。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松脂的味道，

陳時和莫問二人沿著小道，來到山寨大門口。

兩扇厚重的木門緊緊關閉著，木制的高哨塔上立著兩個望風的漢子，懶洋洋地靠著欄桿。

其中一個眼尖，瞥到人影靠近，探頭細看。

當看清其中一個身影時，他猛地站直，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失聲叫道：

“少...少寨主？你、你還活著？”

另一個守衛被驚動，也湊過來看，臉上同樣寫滿了震驚和疑惑。

莫問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哨塔。

他身上新包扎的布條被汗水浸得有些發暗，接著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馮黑虎的頭顱。

聲音因疲憊和緊張有些發緊，但努力清晰地說道：

“開門！馮黑虎和其爪牙，已經伏誅了！”

看著馮黑虎那猙獰的頭顱，兩個守衛倒抽一口冷氣。

他們面面相覷，眼神驚疑不定。

“開門！”

莫問面容冷峻，再次喝道。

這下，守衛終于想通了，慌忙朝底下喊：“開門！快開門！”

沉重的門栓被撤去，木門吱呀呀打開一條縫隙。

莫問沒再看守衛，而是徑直和陳時走了進去。

寨子里，幾間簡陋木屋錯落分布，中間是一塊用腳踩實的泥地校場。

此刻，寨子里還算安靜。

但當他們走過，屋門口、過道邊的人看到莫問時，無不愕然呆立。

一個正編著藤筐的漢子最先反應過來，手中的藤條啪嗒掉在地上。

他幾步沖過來，聲音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

“小問？真是你？他們...他們說你......”

旁邊幾個原本看似閑聊的漢子也圍攏過來，這些都是平日里對莫大川忠心耿耿的老兄弟，眼神急切地在莫問和陳時身上掃視。

“馮黑虎那狗賊，還有他的那些個走狗，都已經死了?！?

莫問迎著這些叔叔伯伯的目光，抬起提著腦袋的手道：“頭就在這?！?

短暫的死寂后，其中一個身材結實、臉上有道刀疤的漢子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里爆出精光：

“好！殺得好！馮黑虎這畜生，死有余辜！寨主的仇，可算是報了！”

接著，他看向陳時，“這位兄弟是？”

“這是陳時，陳恩公?！蹦獑栢嵵亟榻B，“是他救了我的命，也是他助我殺了馮黑虎?！?

幾個老兄弟看著陳時冷峻的臉和壯碩的身材，還有他腰間那把掛著血漬的獵刀，心中已是信了大半，又驚又喜，連忙抱拳行禮。

最先出聲的漢子低聲道：

“少寨主回來就好，我這就去叫其他人過來?！?

不消片刻，整個寨子里剩下的人都被驚動了，連那些之前跟著馮黑虎的，此刻也都驚疑不定地被趕到了校場上。

數十雙眼睛集中在莫問和他手上馮黑虎的腦袋上，嗡嗡的議論聲四起。

校場邊立著一根半人高的粗木樁，是平日里練拳腳的靶子。

初夏午后的陽光曬得泥土發燙，也蒸騰起眾人身上的汗味和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息。

莫問深吸一口氣，走到人群中央，將馮黑虎的頭顱重重一拋，滾了出來，

確認正是馮黑虎！

人群頓時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許多原本站得靠前的人下意識地退后兩步。

“馮黑虎！”莫問指著那顆頭顱，聲音帶著決絕，“伙同他人，毒殺我爹！還要將我斬草除根！幸得恩公陳時相助，今日，此賊已然伏誅！”

人群炸開了鍋，有叫好的，也有臉色變幻，眼神飄忽的。

陳時平靜地站在莫問身旁，目光像鷹隼般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

緊接著，莫問說出了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

“我爹在世時，常教導我，江湖兇險，仁義當先。

如今大仇雖報，但我年幼，不足以擔當寨主重任，重振飛云寨！”

他頓了一下，聲音提高：

“所以，我宣布，從今往后，這位陳時恩公，便是我們飛云寨新任寨主！”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什么？”

“讓一個外人當寨主？”

“少寨主，這......這不合規矩吧？”

“他就算有本事，憑什么當我們的寨主？”

尤其是那些原本跟著馮黑虎、現在惶惶不安的，以及一些性子桀驁的老人，臉上立刻露出了明顯的不服和抗拒。

竊竊私語很快變成了高聲的質疑。

“應該由少寨主繼位才對，哪有把位置給外人的？”

“對?。【退阌辛钆埔膊恍校　?

“老子只認莫家的人！”

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仿佛一點火星就能點燃。

那幾個原先站莫問的老兄弟，也有些猶豫地看向莫問和陳時。

空口無憑，只靠一顆馮黑虎的頭顱，壓不住這些刀口舔血漢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