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奧從更衣室里再次走出來時，有些不習慣的轉了轉身體

布滿了白色標記點的黑色動捕服，像第二層皮膚一樣，嚴絲合縫地包裹著他的身體。

經過之前幾個月演戲時的高強度訓練，讓他那流暢的肌肉線條，在緊身衣的勾勒下，充滿了力量感和一種近乎古典雕塑般的美感。

凱西在場邊有些羨慕的看著這身衣服。

“哥們，這可真酷……你看起來像個超級英雄。”

他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里奧有些新奇地活動著自己的手腳，感受著那層緊繃的束縛感，以及身上那幾十個標記點帶來的異物感，有些身體不像是自己的感覺。

動作演員馬克走了過來，友好道。

“感覺怎么樣？”他問道，“一開始可能會有點不習慣，像被綁著一樣。”

“還行。”里奧活動了一下手腳，試圖適應這種束縛感。

“很好，看來你適應的不錯。”馬克領著他，走到了場地中央，“我們先從最基礎的開始。”

里奧點點頭，耐心聽著馬克的講解。

“動捕的關鍵，在于‘干凈’。你的每一個動作，都必須有明確的起點和終點，不能有多余的晃動，否則會干擾數據的捕捉。”

……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里奧一直在馬克的指導下，進行著枯燥的基礎肢體訓練。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強大的身體控制力和學習能力，讓馬克暗暗點頭，認為這個電影演員的底子還不錯。

在進行了充分的熱身和適應后，第一次試拍在下午才正式開始。

杰夫的聲音通過工作室的廣播響起，指令冷靜而明確。

“好了，里奧，我們先采集一段行走。用你自己的方式，從A點走到B點就可以了。”

里奧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要開始了。

在杰夫打了個手勢后，他步伐沉穩的開始走動，手臂自然擺動著，如同每一個普通在散步的年輕人。

監視器里，由無數光點構成的人體模型隨之移動，數據流暢而穩定。

“好了，很不錯。”杰夫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試著代入一下‘克勞德’，想象你是一個剛從一場幫派火拼中脫身的男人。”

這回他的指令有些抽象了。

“你走在一條不知名的小巷里，要去見你的接頭人。”

“再走一遍。”

里奧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調整著狀態。

他的步伐依舊沉穩，但節奏卻變得更警惕，肩膀微微內收，雙手不再自然擺動，而是若有若無地保持在一個隨時可以從腰間拔槍的位置。

而他的頭，則是在不經意間，向著左右那些想象中的黑暗巷口，時不時地快速掃視。

然而，還沒等他再走幾步，杰夫的聲音就再次響了起來。

“卡！里奧，等一下。”

杰夫和控制室里的技術人員低聲交流了幾句，然后才對里奧解釋道。

“里奧，你的表演很不錯，但步速和動作幅度，和我們設定的數據模型不太一樣，導致系統在捕捉時出現了一些微小的偏差。”

“我們還是回到原來那個更標準的通用行走姿態吧。”

里奧沒有反駁導演的看法，隔行如隔山，他沒做過動捕演員，因此不了解技術上的問題。

但，他得展現出自己的價值，不然劇組花兩萬五請他來干嘛呢？

于是他走到控制臺前，看著屏幕上的數據，非常專業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杰夫，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指著屏幕。

“但Nexus花錢請我來，而不是直接使用馬克這位頂級動作演員的數據，我想，不僅僅是為了我的臉，對嗎？”

“你們之前和我的經紀人說，你們之所以請演員來捕捉動作，想要的應該是角色感不是嗎？”

“‘克勞德’是一個背負著過去的男人，他的每一步都應該帶著‘重量’。如果只是使用標準的行走姿態，那和游戲里其他的NPC又有什么區別？”

里奧的話很有道理，但杰夫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沉默了片刻道

“里奧，你說的有道理，但過于個人化的動作，會給后期的動畫師帶來巨大的工作量，我們需要先有一個可用的‘基礎模型’。”

這句話很清楚，就是要堅持普通的那版。

里奧點點頭表示理解，不再勸導，更不會堅持。

“沒問題，告訴我你需要的步速和擺臂幅度，我可以完全按照你的要求來做。”

他又不是在拍電影，“克勞德”這個角色也用不上檔案館，反正也不是他虧錢，人家要什么他就給什么。

如果導演的要求是成為一個精準的“零件”，那他就會成為最好的那個。

這才是職業演員的素養。

他轉身，正準備回到場地中央，就被一個聲音喊住了。

“請等下。”

制作人科維·豪瑟站在后面，像個局外人一樣，饒有興致地看完了這場短暫的博弈。

他走上前來，示意里奧等等，而后對著杰夫做了一個“跟我來”的手勢。

然后他領著杰夫，走到了控制室一個隔音的角落。

凱西看他們走遠了，才趕緊從旁邊的補給桌上拿了兩瓶水，遞給里奧一瓶，然后用肩膀碰了碰他。

“嘿，剛才那是什么情況？”

“我不知道。”里奧擰開瓶蓋，喝了一口，臉上依舊平靜。

但他的心里，卻已經大致猜到了那場玻璃房后的談話內容。

那或許不是關于藝術的，那是關于“成本”和“價值”的談判。

……

在那個隔音的角落里。

“我不同意。”

動捕導演杰夫的語氣很堅決。

“科維，我理解你想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但我們有嚴格的制作流程和時間表。”

“為一個基礎的行走動作，去重新調整整個動畫綁定系統，這會極大地增加后期的工作量和不可控的風險。”

科維沒有反駁對方的專業領域，只是說了和里奧類似的話。

“杰夫，提醒我一下。我們花了多少錢，才把這個叫里奧·萬斯的孩子，從他那貪婪的經紀人手里‘租’了三周？”

“……兩萬五千美元。”

杰夫小聲回答著，有些心虛。

“沒錯，兩萬五千美元。”

科維看著他，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而我們首席動作演員馬克的周薪，是一千五。三周，是四千五。”

“我們多花了超過兩萬美元，你覺得，我只是想買一套和馬克做得一模一樣，甚至在技術上還不如他精準的數據嗎？”

杰夫沉默著，心里卻在翻白眼。

他不是不喜歡里奧的表演，但他完全能預見幾個月后，動畫部門主管來找他抱怨加班預算超標時的情景。

但他能說什么呢？

老板為他的“藝術沖動”買了單，他這個打工人，只能心懷感激地接下這份燙手的山芋。

苦命的打工人不得不耐心聽老板的指令。

“我買的是‘差異化’，是‘角色感’，是那一點點可能會讓我們的游戲，從一個優秀的商品，變成一個偉大作品的可能性。”

“我們花了幾千萬美元來開發這款游戲。如果多花幾萬塊的加班費，能讓我們的主角變得獨一無二，你覺得，這筆投資，不劃算嗎？”

“讓他試試，杰夫。采集兩套數據。一套是你需要的‘標準版’，一套是他自己的‘角色版’。”

“我們把這兩套數據，都交給動畫組，讓他們去評估，最終用哪一套，我們看了結果再說。”

“這樣，既不影響你的基礎工作流程，也給了我們一個新的可能性，怎么樣？”

其實，當聽到加班費會由老板承擔的時候，杰夫已經不再堅持了。

他看著老板，不熟練的扮演著一個被規勸的導演。

“……好吧。你說了算，你是老板。”

……

里奧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很快就知道，談判是誰贏了。

“好了，里奧。我們改變一下計劃。”

“等下我們休息一下，然后采集兩套數據。

“第一套，完全按照我剛才說的技術標準來，另一套你可以完全自由發揮，給我你的版本。”

科維在杰夫宣布完后也走上前來，對著里奧說道。

“我們的合作時間還很長，不用拘謹里奧。”

“如果你在之后的工作中，還有什么其他的像今天這樣有趣的想法，隨時都可以提出來。我喜歡聰明的演員。”

里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沒問題。”

休息時間內，杰夫端著兩杯黑咖啡，主動向里奧走來。

“給你的。”他將其中一杯遞過去，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和解意味。

“為剛才的事道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得為團隊和生產流程負責。”

“我完全理解。”里奧接過咖啡，對他笑了笑，并沒有放在心上。“我也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里奧的坦然，讓杰夫松了口氣。

他看著這個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

“你的‘角色版’很有趣。

當然，它給我的動畫師們帶來了很多額外的麻煩。

但……我想我們所有人都很好奇，當他們把血肉和皮膚填充到這副骨骼上之后，他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子。”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屬于創作者的期待。

里奧知道，自己的表演只是角色的“種子”。

至于這顆種子是否能生根發芽，就要看動畫師們的“魔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