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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雪原

第二天一大早,劇組的所有核心成員就被幾輛大型越野車運到了小鎮外圍的一片開闊地。

這里將是電影中“奧康納伐木場”的主要取景地。

前夜的暴雪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純白。

及膝的積雪覆蓋了一切,巨大的松樹上掛著厚厚的雪冠,像一個個沉默的巨人。

空氣冷冽而清新,深吸一口,喉間似乎帶著一種刺骨的甜意。

若從高處俯視,穿著厚重冬衣的工作人員就像一群勤勉的工蟻,在雪地里有條不預設地軌道,架設小時燈光,并根據準確的警報報警著設備。

熱咖啡和甜甜圈在后勤帳篷里無限量供應,但除了場工們會偶爾跑去補充熱量,幾位主創人員都站在寒風里,尋找著各自的位置。

導演山姆·羅爾科正和攝影指導亞力·霍爾站在一臺巨大的起重機下,對著遠處的山巒指指點點,每隔一會兒就得戴上墨鏡,防止雪盲。

“我需要一種被世界遺忘的感覺,亞力。”

山姆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地里顯得有些單薄,卻充滿了干勁。

“鏡頭要從極高處俯瞰,芬恩就像雪地里的一個黑點,渺小而無力。”

“我們要讓觀眾感受到這片土地的宏大與冷漠,感受到自然的暴力。”

“沒問題,山姆。”

亞力·霍爾的光頭在雪地里反著光,他搓著手,眼中閃爍著同樣興奮的光芒。

“今天的天氣很理想,穩定的陰天,光線且柔和均勻,非常適合拍攝這種表情內斂的戲。雪地會像一塊巨大的柔光布,讓人物的臉部光影更細膩,不會有刺眼陰影的。”

他特別喜歡拍宏大的自然風光,于是又提出了一點小小的建議。

“我們可以用長焦鏡頭壓縮空間,讓遠處的雪山像一堵堵墻一樣壓過來,這樣視覺上會更具壓迫感。”

作為老油條的兩位演員丹尼斯·克勞和杰斯特·布里并沒有參與這場有關技術層面的討論。

他們只站在一旁,看著工作人員忙碌,偶爾低聲交談幾句。

這是屬于老派演員的智慧,他們明白適時保存自己的精力和情緒,只在攝影機開機的那一刻,才將一切全然釋放。

盡管今天大部分的戲份都是“芬恩”的,但這是屬于演員的職業操守。

而克洛伊·格雷斯,則不像一個參與拍攝的女演員,反而像編外來采風的藝術家,與周圍緊張忙碌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正獨自一人拿著一臺老式的膠片相機,在雪地里四處游走,時而蹲下,拍攝一截被積雪覆蓋的枯枝,或是仰頭,捕捉光線穿透云層的瞬間。

雪地在透出云層的陽光反射下刺痛了她的眼睛,逼得她不得不將墨鏡戴上。

里奧沒有去打擾任何人。

今天的戲份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要拍攝的,是芬恩出獄后,第一次獨自一人回到這片曾經熟悉的伐木場的場景。

沒有臺詞,沒有對手,只有他和這片冰冷的雪原。

在《犯罪現場3》學到的拍攝知識派上了一定用場,使得他不必像個白癡一樣等待導演的解釋。

在工作人員模擬軌道和調試燈光的近半個小時里,他沒有回到溫暖的后勤活動,而是獨自一人提前走到了導演為他標定的位置。

他站在那里,任由寒風滲透進脖頸,讓刺骨的最低點成為他進入角色的第一道動力。

他閉上眼睛,將自己變成了一座即將被風雪覆蓋的孤島。

隨著設備布置完畢,他遵從導演的指示從服裝師手中接過一件道具服裝——一件洗得發白,樣式簡單的舊夾克。

而后又一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雪地中央。

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他的臉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皮膚正在失去知覺。

每一步踩下去,冰冷的雪都會從褲管灌進來。

刺骨的寒意,讓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尋找溫暖。

但他沒有停下。

他需要這種感覺。

只有讓這片土地的寒冷滲透進自己的骨髓,真實的痛苦才能喂養出“芬恩”內心的荒原。

他再次走到導演預定的位置站定,那里是一片相對平坦的雪地,遠處是幾棵孤零零的巨大松樹。

他沒有回頭看身后的劇組,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已經與這片雪地融為一體。

大約過了五分鐘后。

里奧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這不是演出來的,而是身體在極寒環境下的本能反應。

他的嘴唇開始發紫,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成一團團短暫的霧。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寒冷正在麻痹他的思維。

也正是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芬恩”。

不是通過“檔案館”的共鳴,而是通過身體最真實的感受。

被世界拋棄無處可去的孤獨,深入骨髓的寒冷,那種對一切都已麻木的絕望……

他終于和芬恩,在這片雪地上達成了靈魂的同步。

“各部門準備!”

山姆的聲音通過對講機響起,在空茫的雪原隱隱傳開。

“里奧,聽到回答。”

然而里奧并沒有說話,只是對著空氣輕輕哈出了一口白氣以作回應。

“芬恩”正在影響他。

“Action!”

隨著接到信號的導演一聲令下,遠處的起重機緩緩升起,攝影機開始從高空俯瞰。

監視器里,出現了一個沖擊感十足的畫面。

蒼茫無垠的雪原中,一個孤獨的黑點靜靜地佇立著,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墓碑。

山姆沒有喊“Cut”,他只是讓鏡頭靜靜地懸在空中。

一分鐘。

兩分鐘。

他要用這段長長的靜止,來建立整部電影的基調,即,令人窒息的絕望。

漫長的靜止后,鏡頭開始緩緩下降。

隨著鏡頭的拉近,“芬恩”開始了他的行動。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看向遠處那幾棵他曾經無比熟悉的松樹。

眼神空洞的“芬恩”開始行走,步履既沉重又遲緩,每一步都像拖著無形的鐐銬。

他走到一棵松樹前,停了下來伸出手,似乎想去觸摸那粗糙的樹皮,但最終在半空中停住。

“芬恩”害怕自己的觸碰會玷污這片土地的純凈。

也或許害怕從這熟悉的觸感中,回憶起那些早已被他埋葬的溫暖過去。

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幾秒,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下。

他轉過身,背對著那棵樹,然后緩緩地,在雪地里坐了下來。

他沒有蜷縮,沒有抱緊自己取暖。

只是像一尊雕像一樣筆直地坐著,任由風雪吹打在他單薄的身上。

他的目光,投向了更遠處的雪山。

那里,曾是他和好友一起打獵,夢想著離開小鎮的地方,但也埋葬了他全部的青春。

芬恩冰藍色的眼一眨不眨地望著遠處。

不知是不是被雪刺痛,一滴不知道是眼淚還是落雪的水漬毫無預兆地從他的眼角滑落,并迅速在冰冷的臉頰上凝結成了一顆小小的冰珠。

沒有哭聲,亦沒有抽泣。

它代表了全部。

“Cut!”

山姆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

他死死地盯著監視器里的回放,眼睛里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

他知道他拿到了——一個靈魂的獨白。

片場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所有能看到顯示屏的工作人員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還沉浸在剛才那場無聲的傷感里。

丹尼斯·克勞和杰斯特·布里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種相似的震撼。

或許,他們正在見證一個傳奇的開端。

里奧從雪地里緩緩站起來,腳步還有些踉蹌。

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情緒消耗讓他幾乎虛脫。

他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從“芬恩”的世界里抽離出來。

周圍的一切聲音仿佛都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顯得遙遠而不真實。

他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厚大衣披在身上,又機械地接過滾燙的姜茶。

熱量從指尖傳來,但他似乎感覺不到。

他只是下意識地捧著紙杯,目光依然失焦地望著遠處那片沉默的雪山。

那片雪山在剛才還是埋葬了他全部青春的地方。

——他還在戲中。

而在不遠處,克洛伊·格雷斯放下了手中的相機,原本淺綠色的眼眸中屬于藝術家的好奇與探究悄然褪去。

一種全新的情緒迅速覆蓋了她原本清澈的瞳孔,不動聲色地凝視著那個剛剛回到鎮上的“殺人犯——芬恩·奧康納”。

她善良,天真,同情,憐憫。

——她是安妮。

一個常年生活在閉塞小鎮見慣了世態炎涼卻依然保留著一絲善意的女孩。

而里奧對此一無所知。

他依然沉浸在“芬恩”的痛苦和寒冷中。

他看向那片依舊沉默的雪山,心中涌起戰栗和興奮。

他感受到了,那席卷而來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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